“日本軍閥一向利用中國軍閥,相互牽製;自以為’以華 製華’,阻撓中國統一是最聰明的辦法;其實大錯特錯。


    “事實證明,中國在蔣委員長領導之下,已經走上統一之 途了。因此,日本對中國問題,應以國民黨為中心來考慮;向 來日本專門打擊國民黨的政策,是根本錯誤。倘或繼續不變, 中國的容忍有其限度;超過此一限度的後果,嚴重異常。”


    嚴重到什麽程度呢?嚴重到中日兩國同歸於盡;其實是 日本自取滅亡——但說得太率直,會引起對方的反感,於事 無補,所以用”同歸於盡”的說法。


    蔣作賓的分析是:一到中國無法容忍時,將不惜一切,起 而抗戰。日本軍閥打算以武力征服中國,是對中國毫無認識 的夢想。中國的戰略思想家看得很清楚,日軍不來則已;一 來先拖住了再說。因為日本勞師遠征,利於速決,如果以 “空間換取時間”,曠日持久,一方麵日本吃不消,另一方麵 英美一定會幫助中國,因此擴大而為世界大戰,中日兩國 “同歸於盡”,亞洲將為英美所支配。


    蔣作賓的這番分析與建議,自然是事先獲得政府許可的, 由於理論的本身說服力很強,近衛表示衷心贊同。蔣作賓又 跟一向支持中國革命的頭山滿、秋山定輔談過,大致亦表示 贊成。因此,一項《中日和平草案》,漸次成形;蔣作賓在民 國二十四年即1935年夏天,專程回國,在重慶謁見正在指揮 西南”剿匪”軍事的蔣委員長;所謂為了整個亞洲和平著想, 與日本的政治家合作,阻遏軍閥的橫行,中國政府決作一次 最大的讓步;對於東北問題,暫置不問。


    於是丁紹仞攜著包括4點在平等互惠的基礎上,謀求中 日長期合作的方案,遄返日本,一到東京卻驅車訪晤正在輕 井避暑的近衛。南定的步驟是,由中國大使館將此案提出於 日本政府;近衛從旁協助,克底於成。


    當時的外相是廣田弘毅,他跟他的外務省同僚,亦都贊 成這個方案;但幾天以後近衛去催問結果時,廣田告訴他,軍 部反對此案;要求中國政府承認”滿洲國”偽組織。這是怎 麽樣也辦不到的事。近衛大為失望,丁紹仞亦復如此;不過 他並未死心,向近衛辭行時,作了約定,如果日本方麵願意 根據此一方案重開談判時,可派聯絡人員到中國。同時也提 出了兩個已經徵得同意的聯絡人,一老一少,年長的是秋山 定輔;年輕的是中山先生老友,”三十三年落花夢”作者”白 浪滔天”家的第二代呂崎龍介。


    及至1937年近衛組閣,不及一月,”蘆溝橋事變”爆發, 事先不但作為內閣總理大臣的近衛一無所聞,就是陸軍省對 整個情況亦不甚了解。派遣在中國的陸軍將領,不但早已視 “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為必然之理;甚至以為軍部的命令 亦可不理。


    8禍溯從頭


    日本軍部亟謀拔出泥淖的回顧。


    近衛當然不主張”事變”擴大;記起丁紹仞辭行時所作 的約定,認為除卻他跟蔣主席促膝深談以外,別無防止擴大 之法。於是先向宮崎及秋山聯絡;再徵得陸相杉山元大將的 同意,決定派宮崎到南京聯絡。哪知在神戶上船之前,宮崎 為憲兵所扣押。同時秋山亦在東京被捕,罪名是有間諜嫌疑。 幾經交涉,軍部同意釋放,但並未履行同意;事隔一周,”事 變”已擴大至不可收拾的地步——軍部欺騙了他們的首相,有 意扼殺近衛謀與蔣委員長直接深談的可能性。


    到得中國在蔣委員長領導之下,奮起抗戰,明白昭示,犧 牲已到最後關頭,唯有與敵人周旋到底時,近衛內閣卻還拿 不出確定的方針,因為內閣受軍部的影響;而軍部在擔當中 國戰場主要責任的陸軍方麵,卻有擴大派與不擴大派的尖銳 對立。是故近衛雖在閣議中聲明了不擴大的方針,而事實上 “蘆溝橋事變”已無法作為”地方事件”就地解決。即使陸軍 一致不同意擴大,要收束局勢亦起棘手;更何況意見紛起,無 法下達明確的指令,唯有任令在中國的陸軍將領,任意胡為, 以致瀕於無法收拾的惡劣態勢。


    陸軍的擴大派,大致在陸軍省;由杉山陸相及梅津次官 主持,此外朝鮮總督南次郎及朝鮮軍司令官小磯國昭,亦為 擴大派的巨頭。


    至於不擴大派,則為參謀本部掌實權的人物,以多田參 謀次長為首。最不可思議的是,發動”九一八事變”的侵華 急先鋒,屬於統製派石原莞爾及板垣征四郎,竟為不擴大派 的健將。石原平時擔任參謀本部作戰部部長,協助次長多田 駿與陸相杉山元展開激烈的爭論;到得”事變”第二年的6月, 杉山元垮台,由板垣征四郎接任陸相,即為多田與石原的策 劃。


    何以石原與板垣不主張擴大?那是因為他們對中國的情 況,比在東京的陸軍將領,了解得多,深知蔣委員長的地位 及威望,與”九一八”時代已大不相同;號召力在整個中國 大陸,無遠弗屆,無微不達。


    同時,他們在關東軍服務多年,深知日本真正的心腹大 敵是俄國。中日兩敗俱傷,得利的漁翁在莫斯科,所以極力 主張不擴大,保存國力,對付蘇俄。但多田、石原、板垣雖 居陸軍的要津,卻非統製派的領袖;論資望足以與杉山、梅 津、小磯以及鬆井石根之流相片的荒木貞夫、宇垣一成,因 為不是現役,無法擔任陸相或參謀總長;盡管近衛邀宇垣擔 任外相,荒木擔任文相,但以無法約束現役的陸軍將校之故, 所以不擴大派的主張,到頭來終於犧牲在以統製派為主的擴 大野心之中。


    更糟糕的是,不擴大派的板垣,從入閣以後,暗中受了 統製派的遊說,言行一變,破壞了石原構想為主的”宇垣工 作”——一條雙管齊下的結束中日戰爭的路線。


    在”蘆溝橋事變”發生半年以後,日本不但未能如杉山 向昭和保證的,可以3個月以內結束戰爭;而且投入中國戰 場的總兵力,已超過預定限度的三分之二。日本軍部所擬定 的戰略指導原則是,全部陸軍50個師團,以15個動用於中 國戰場;其餘35個師團,用來防俄;而至1938年初,日軍 在南京方麵有14個師團,華北10個師團,山西一個師團,恰 為總兵力的一半;而且情勢顯示,尚須增兵。石原與板垣在 中國的陰謀活動,一向撿便宜慣了的,認為這樣打仗法,即 令戰勝,亦將大喪元氣;所以必須改弦易轍;由力戰改為智 取。板垣之入閣,象徵著謀略戰的開始。


    影佐禎昭之脫穎而出,即在此時;他擔任陸軍參謀本部 第八課課長,主管的就是謀略工作。


    在石原莞爾的指導之下,開始挽救由第一次近衛聲明: “不以國民政府為對手”,及德國駐華大使陶德曼調停中日停 戰失敗所造成的僵局。


    第一個行動是利用”滿鐵”駐南京事務所主任西義顯與 外交部亞洲司日本科科長董道寧的同學關係,試探和平。當 時軍事委員會對敵情報工作的原則是,不放棄任何可以探索 敵人真相的機會,所以董道寧被允許可以秘密赴日。   1938年2月,董道寧到了南京,與影佐見麵,影佐表示, 當近衛發表”不以國民政府為對手”的聲明時,他曾強烈反 對,且一度想懇求參謀長多田,直接向日皇陳述,中止發布 此一聲明,這話不知真偽,但董道寧在日本逗留兩周回國時, 影佐托他帶了兩封親筆信給行政院副院長張群,軍政部長何 應欽,這卻是一個足以為他自己帶來殺身之禍的不平凡的舉 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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