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喔,他也還沒有娶親?”


    “娶是娶過的,是童養媳,感情不好,所以他不肯回江西。”


    “既然他在家鄉有了老婆,我怎麽好替他做媒?這種傷陰騭的事情,我是不做的。”


    一句話就輕輕巧巧地推脫了。但朱家駒還不死心,“幹媽,”


    他說:“如果他花幾個錢,把他的童養媳老婆休回娘家呢?”


    “那,到了那時候再說。”朱家老婆說:“你要成家,就好買房子了。


    你幹爹今天會托人同姓王的房主去接頭,如果肯賣,不曉得你錢預備了沒有?“


    “預備了。”朱家駒說:“我同王培利有一筆錢,當初約好不動用,歸他保管,現在要買房子,就用那筆錢。”


    “那麽,是你們兩個人合買,還是你一個人買。”


    “當然兩個人合買。”


    “這怕不大好。”朱家老婆提醒他說:“你買來是要自己住的,莫非他同你一起住?”


    朱家駒想了一下說:“或者我另外買一處。藏寶的房子一定要兩個人合買。不然,好象說不過去。”


    “這話也不錯。”朱家老婆沉吟了一會說:“不過,你們各買房子以外、你又單獨要買一處,他會不會起疑心呢?”


    “幹媽,你說他會起什麽疑心?”


    “疑心你單獨買的房子,才真的是藏寶的地方。”“隻要我的房子不買在金洞橋、萬安橋一帶,兩處隔遠了自然就不會起疑心。”


    聽得這話,朱家老婆才發覺自己財迷心竅,差點露馬腳。原來她的盤算是,最好合買的是朱寶如指鹿為馬的所謂“王”家的房子,而朱家駒或買或典,搬入嚴進士家,那一來兩處密邇,藏寶之地,一真一偽,才不會引起懷疑。幸而朱家駒根本沒有想到,她心目中已有一個嚴進士家,才不至於識破


    天機,然而,也夠險的了。


    言多必失,她不再跟朱家駒談這件事了。到晚來,夫婦倆在枕上細語,秘密商議了大半夜,定下一條連環計,第一套無中生有,第二套借刀殺人,第三套過河拆橋,加緊布置,次第施行。


    第二天下午,朱寶如回家,恰好王培利來吃夜飯。朱寶如高高興興地說:“路子打到了,房主不姓王,姓劉。我有個‘瓦搖頭’的朋友,是劉家的遠房親戚,我托他去問了。”


    杭州人管買賣房屋的掮客,叫做“瓦搖頭”。此人姓孫行四,能言善道,十分和氣,朱寶如居間讓他們見了麵,談得頗為投機。提到買劉家房子的事,孫四大為搖頭,連聲:“不好!不好”


    “怎麽不好?”朱家駒問說。


    “我同老朱是老朋友,不作興害人的。劉家的房子不幹淨。”


    “不幹淨?有狐仙?”


    “狐伸倒不要緊,初二、十六,弄四個白灼雞蛋,二兩燒酒供一供就沒事了。”孫四放低了聲音說:“長毛打公館的時候,死了好些人在裏頭,常常會鬧鬼。”


    聽這一說,王培利的信心越發堅定,“孫四爺,”他說,“我平生就是不相信有鬼。”


    “何必呢?現在好房子多得很。劉家的房子看著沒人要,你去請教他,他倒又奇貨可居了,房價還不便宜,實在犯不著。”


    話有點說不下去了,王培利隻好以眼色向朱寶如求援。


    “是這樣的,”朱寶如從容說道:“我這個幹兒子同他的好朋友,想在杭州落戶,為了離我家近,所以想合買劉家的房子。他們是外路人,不知道這裏的情形。我是曉得的,劉家的房子不幹淨,我也同他們提過,他們說拆了翻造,就不要緊了。啊,”


    看著王培利、朱家駒說:“將來翻造的時候,你們到龍虎道張天師的鎮宅神符下來,就更加保險了。”


    “是,是!”朱家駒說:“我認識龍虎山上清宮的一個‘法官’,將來請他來作法。”


    “孫四哥,你聽見了,還是請你去進行。”


    “既然有張夭師保險,就不要緊了。好的,我三天以後來回話。”


    到了第三天,回音來了,情況相當複雜,劉家的房子,由三家人家分租,租約未滿,請人讓屋要貼搬家費,所以屋主提出兩個條件,任憑選擇。


    “房價是四千兩,如果肯貼搬家費每家二百兩,一共是四千六百兩,馬上可以成契交屋;倘或不肯貼搬家費,交屋要在三個月之後,因為那時租約到期,房子就可以收回。”


    朱寶如又說:“當然,房價也不能一次交付,先付定洋,其餘的款子,存在阜康錢莊,交產以後兌現,你們看怎麽樣?”


    “幹爹,你看呢?”朱家駒問:“房價是不是能夠減一點?”


    “這當然是可以談的。我們先把付款的辦法決定下來。照我看第二個辦法比較好,三個月的工夫,省下六百兩,不是個小數。”


    “到了那時候,租戶不肯搬,怎麽辦?”王培利問。


    “我也這樣子問孫者四,他說一定會搬,因為房主打算讓他們白住三個月,等於就是貼的搬家費。”朱寶如又說:“而且,我們可以把罰則訂在契


    約裏頭,如果延遲交屋,退回定洋,再罰多少,這樣就萬無一失了。“


    “既然如此,我們就先付定洋,等他交產,餘款付清,”王培利問:“何必要我們把餘款存在錢莊裏?”


    “其中有個道理……”


    據說姓劉的房主從事米業,目前正在擴充營業的打備向阜康錢莊借款,以房子作抵,但如出賣了,即無法如阜康錢莊知道他有還款的來源,情況就不同了。


    “我們存了這筆款子在阜康,就等於替他作了擔保,放款不會吃倒帳,阜康當然就肯借了。”朱寶如又說:“我在想,款子存在阜康,利息是你們的,並不吃虧,而且這一來,我們要殺他的價,作中的孫老四,也比較好開口了,這件事,你們既然託了我,我當然要前前後後,都替你們盤算到,不能讓你們吃一點虧。”


    “是,是。”王培利覺得他的話不錯,轉臉問朱家駒:“就這樣辦吧?”


    “就這樣辦。”朱家駒說:“請幹爹再替我們去講講價錢。”


    “好,我現在就同孫老四去談。晚上我約他來吃飯,你們當麵再談。”


    朱寶如隨即出門。他老婆為了晚上款客,挽個菜籃子上了小菜場,留著朱家駒看家,正好讓他把存在心裏已經好幾天的話,說了出來。


    首先是談他預備成家,同時也把他請他幹媽為王培利作媒的話,據實相告,“我們是共患難的兄弟,我一直想同你在一起。”朱家駒說:“我們做過長毛,回家鄉也不易生活,杭州是好地方,在這裏發財落戶,再好都沒有。


    你另外娶老婆的事,包在我身上,一定替你辦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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