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家吃了晚飯,朱家駒送王培利回客棧,朱寶如對老婆說:“虧得你提醒我,我才沒有把嚴進士家指給他們看,省得他們私下去打交道。”


    “這姓王的不老實,真的要防衛他。”朱家老婆問道:“那張圖我沒有看見,上麵是怎麽畫的?”


    “喏!”朱寶如用手指在桌麵上比劃,“一連三個長方塊,上麵又有一個橫擺的長方塊,是嚴進士家沒有錯。”


    “上麵寫明白了?”


    “哪裏!寫明白了,何用花心思去找?”


    “那麽,你怎麽斷定的呢?”


    “我去看過嚴家的房子啊!”朱寶如說,“他家一共三進,就是三個長方塊,上麵的那一個,就是嚴老太爺種牡丹的地方。”


    “啊、啊,不錯。你一說倒象了。”朱家老婆又問:“聽你們在談,藏寶的地方,好象不止一處,為啥家駒說隻有一個木箱。”


    “這就是你說的,姓王的不老實。”朱寶如說:“藏寶的地方隻有一處,我已經曉得了。”


    “在哪裏?”


    “就是種牡丹的那個花壇。為啥呢?”朱寶如自問自答,“畫在別處的方塊,照圖上看,都在房子裏,嚴家的大廳是水磨青磚,二廳、三廳鋪的是地板,掘開這些地方來藏寶,費事不說,而且也不能不露痕跡,根本是不合情理的事。這樣一想,就隻有那個露天之下的花壇了。”


    “那麽,為啥會有好幾處地方呢?”


    “障眼法。”“障眼法?”朱家老婆問道:“是哪個搞的呢?”


    “說不定就是王培利。”


    朱家老婆想了一下說:“這樣子你先不要響,等我來問家駒。”


    “你問他?”朱寶如說:“他不會告訴王培利?那一來事情就糟了。”


    “我當然明白。”朱家老婆說:“你不要管,我自有道理。”


    當此時也,朱家駒與王培利亦在客棧中談這幅藏寶的地圖。朱家駒的印象中那下半幅圖,似乎幹幹淨淨,沒有那麽多骰子大小的小方塊。王培利承認他動了手腳,而且還埋怨朱家駒,臨事有欠機警。


    “我已經跟你說過了,我們防人之心不可無,你當時應該想得到的,有


    什麽不大對勁的地方,盡管擺在肚子裏,慢慢再談,何必當時就開口,顯得我們兩個人之間就有點不搭調!“


    朱家駒自己也覺得做事說話,稍欠思量,所以默默地接受他的責備,不過真相不能不問,“那麽,”他問,“到底哪一處是真的呢?”


    王培利由這一次共事的經驗,發覺朱家駒人太老實,他也相信“老實乃無用之別名”這個說法,所以決定有所保留,隨手指一指第一個長方塊的上端的一個小方塊說:“喏,這裏。”


    “這裏!”朱家駒皺著眉問:“這裏是什麽地方呢?”


    “你問我,我去問哪個?”王培利答說:“今天我們去看的那家人家,大致不錯,因為我用腳步測量過,那裏坐東朝西,能夠進去看一看,自然就會明白。現在要請你幹爹多做的一件事,就是想法子讓我進去查看。看對了再談第二步。”


    “好!我回去跟我幹爹講。”


    到得第二天,朱寶如一早就出門了,朱家駒尚無機會談及此事。他的幹媽卻跟他談起來了,“家駒,”她說,“我昨天聽你們在談地圖,好象有的地方,不大合情理。”


    “是。”朱家駒很謹慎地答說:“幹媽是覺得哪裏不大合情理?”


    “人家既然把這樣一件大事託付了你們兩個,當然要把話說清楚,藏寶的地方應該指點得明明白白。現在好象有了圖同沒有圖一樣。你說是不是呢?”


    “那……”朱家駒說:“那是因為太匆促的緣故。”


    “還有,”朱家老婆突然頓住,然後搖搖頭說:“不談了。”


    “幹媽,”朱家駒有些不安:“有什麽話,請你盡管說。”


    “我說了,害你為難,不如不說。”


    “什麽事我會為難?幹媽,我實在想不出來。”


    “你真的想不出來?”


    “真的。”


    “好!我同你說。你如果覺得為難,就不必回話。”


    “不會的。幹媽有話問我,我一定照實回話。”


    “你老實,我曉得的。”


    意在言外,王培利欠老實。朱家駒聽懂了這句話,裝作不懂。好在這不是發問,所以他可以不作聲。


    “家駒,”朱家老婆問:“當初埋在地下的,是不是一口箱子?”


    “是。”


    “一口箱子,怎麽能埋好幾處地方?”


    這一問,朱家駒立即就感覺為難了,但他知道,決不能遲疑,否則即使說了實話,依然不能獲得信任。


    因此,他很快地答說:“當然不能。昨天晚上我同王培利談了好半天,我認為藏寶的地方,隻有一處,至於是哪一處,要進去查看過再說。培利現在要請於爹想法子的,就是讓我們進去看一看。”


    “這恐怕不容易,除非先把房子買下來。”


    “買下來不知道要多少錢?”


    “還要去打聽。”朱家老婆說:“我想總要兩三千銀子。”


    “兩三千銀子是有的。”朱家駒說,“我跟培利來說,要他先把這筆款


    子撥出來,交給幹爹。“


    “那倒不必,”朱家老婆忽然問道:“家駒,你到底想不想成家?”


    “當然想要成家。”朱家駒說:“這件事,要請幹媽成全。”


    “包在我身上。”朱家老婆問說:“隻要你不嫌愛珠。”


    愛珠是她娘家的侄女兒,今年二十五歲,二十歲出嫁,婚後第二年,丈夫一病身亡,就此居孀。她所說的“不嫌”,意思便是莫嫌再醮之婦。


    朱家駒卻沒有聽懂她的話,立即答說:“象愛珠小姐這樣的人品,如說我還要嫌她,那真正是有眼無珠了。”


    原來愛珠生得中上之姿,朱家駒第一次與她見麵,便不住地偷覷,事後談起來讚不絕口。朱家老婆拿她來作為籠絡的工具,是十拿九穩的事。不過,寡婦的身分,必須說明。她記得曾告訴過朱家駒,但可能因為輕描淡寫之故,他沒有聽清楚,此刻必須再作一次說明。


    “我不是說你嫌她的相貌,我是說,她是嫁過人的。”


    “我知道,我知道。幹媽跟我說過。這一層,請幹媽放心,我不在乎。


    不過,“朱家駒問:”不知道她有沒有兒女?“


    “這一層,你也放心好了,決不會帶拖油瓶過來的。她沒有生過。”


    “那就更好了。”朱家駒說:“幹媽,你還有沒有適當的人,給培利也做個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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