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


    “不,”巴勃羅說;羅伯特’喬丹望著他出汗的臉。你不能在這裏炸橋。


    “不能?”


    “你不能炸橋,”巴勃羅緩慢地說。


    “那你怎麽說?”羅伯特。喬丹對巴勃羅的老婆說,她站在爐灶邊顯得鎮靜而高大。她轉身對大家說,“我贊成炸橋。”她的臉被火光映亮了,顯得紅黑紅黑的,熱情而漂亮,流露出了她的本色。


    “你說什麽?”巴勃羅對她說;羅伯特 喬丹看到他轉過頭來,臉上顯出感到眾叛親離的神色,前額上在冒汗。


    “我贊成炸橋,反對你。”巴勃羅的老婆說。“沒別的話啦。”


    “我也贊成炸撟。“長著扁臉和斷晷梁的人說,在桌上撳滅了菸蒂。


    “對我來說,那座橋算不上什麽“兩兄弟中的一個說。“我擁護的是巴勃羅大娘。“


    “我也一樣,”另一個說。


    “我也一樣,”吉普賽人說。


    羅伯特“喬丹注視著巴勃羅,同時,右手慢慢地放下來,以防萬一,心裏有點希望發生這種情況。他覺得那也許是最簡易的解決辦法,然而又不願意損害已有的良好進展。他知道,一家人、一族人、一幫人在爭吵的時候,很容易迅速團結起來反對一個外來的人;然而他又想,既然問題已經挑明,用這隻手所能幹出來的事也許是最簡單而最好的,象外科手術那樣錄幹脆。他還注意到巴勃羅的老婆站在那裏,在眾人表態時激動得臉上霣出驕傲、堅強、健康的紅色,


    “我擁護共和國,”巴勃羅的老婆歡快地說。“橋關係到共和國的命運。要幹別的我們以後有時間。”


    “你呀,”巴勃羅刻薄地說。“你這個種牛腦袋、婊子心腸的東西。你以為炸這座橋還會有 以後’嗎?你考慮到會發生什麽事嗎?”


    “會發生該發生的事情,”巴勃羅的老婆說。“非發生不可的事情總得發生。”


    “炸這座橋我們得不到好處,炸橋之後我們會象野獸一樣被人搜捕,你覺得無所謂嗎?炸橋時萬一死掉也無所謂嗎?”“無所謂,”巴勃羅的老婆說。“你別來嚇唬我,膽小鬼。”“膽小鬼,”巴勃羅忿忿地說。“你把一個有戰術頭腦的人叫做膽小鬼,因為他能事先看到幹索事要遭殃。僅得什麽叫蠹事的可不是膽小鬼。”


    “僅得什麽叫膽小鬼的也不見得蠢,”安塞爾莫忍不住插了一句。


    “你要找死嗎?”巴勃羅嚴藶地對他說。羅伯特 喬丹看到這句話問得太不夠策略。“不。“


    “那麽留神你的嘴。你話太多了,講的事自己也不懂。你沒看出這件事的嚴重性嗎?”他簡直瘙出了一副可憐相。“難道隻有我一個人才看出這件事的嚴重性嗎?”


    羅伯特 喬丹想。我也這樣認為。老巴勃羅啊,老夥計,我也這樣認為哪。還有我。你看得出來,我也看出來了,那婦人從我手拿上也看出來了,隻是她自己還沒有明白過來。目前她還沒有明白過來。


    “老子當家難道是吃千飯的?”巴勃羅問,“我說的活,我有


    稂據。你們這幫人哪裏知道。這個老頭予在胡扯。他呀,這老頭子,隻會給外國人當通訊員、做嚮導,這個外國人到這裏來幹的事隻對外國人有好處,為了他的好處,我們卻得付出犧牲。我關心的是大家的好處和安全。”


    “安全,”巴勃羅的老婆說。“安全這種東西根本不存在。到這裏來找安全的人太多了,以致引起了大危險,為了尋求安全,現在把什麽都丟啦。


    她這時站在桌邊,一手拿著那把大湯匙。“有安全,”巴勃羅說。“在危險中僅得如何見機行事就有安全。正象鬥牛士知道自己在幹什麽,不冒不必要的險,就會安全。。”“直到他被牛角挑傷為止,”那婦人尖刻地說。“鬥牛士被牛挑傷前也說這種話,我聽到過不知有多少次了。我老是聽菲尼托說,這全雜學問,牛決不會挑傷你,而是人自己推到牛角上去的。他們挨牛角之前,總是這樣吹大氣。結果是我們到病房裏去看他們。”這時,她學著在探病的樣子。”哏,老夥計,”她聲如洪鍾地說。接著,她用受了重傷的鬥牛士的衰弱的聲音說,“你好,朋友。怎麽啦,比拉爾?”“怎麽鏑的,菲尼托,好孩子舸,你怎麽碰到了這種倒黴事兒?”她用自己那洪亮的聲音說。接著再學衰弱的聲音,“沒什麽,太太。比拉爾,沒什麽。本來不會出這種事的。我順順噹噹地剌死了它,你知道。誰都沒有我利索。我幹淨利落地把它殺了,它呢,死定啦兒搖貓晃晃的,支撐不住自身的重量,眼看就要栽倒了。我從它身邊走開,祺樣挺神氣,挺帥,哪知道,它從背後把角捅進我的屁股,從肚皮上截了出來。”她不再學鬥牛士那簡直象女人一觖柔弱的聲音了,哈哈大笑起來,接著又聲音洪亮地說話了。“你扯什麽安全明 我和天下三個收入最少的鬥牛士待過九年,還不知道什麽叫恐懼、什麽叫安全嗎?跟我講什麽事都行,可別講安全。而你呀。我是一門心思指墊你幹番大事,現在可落得這樣的下場 打了一年仗,你就變成了懶鬼、酒鬼、膽小鬼。”


    “你沒權利這樣說話。“巴勃羅說。“尤其在大家麵前,在陌生人麵前。“


    “我就是要這樣說話,”巴勃羅的老婆接著說。“你聽到沒有?你以為這裏還是你作主?”


    “對,”巴勃羅說。“這裏我作主。”


    “沒的事,”那婦人說。“這裏我作主 你們大夥聽到了沒有?這裏除了我沒有別人能作主。你要願意,可以待著,吃你的飯,喝你的酒,可不能不要命似的喝那麽多。你要願意,可以於一部分活。可這裏我作主。“


    “我該把你和這個外國佬一起斃了。”巴勃羅陰沉地說。“試試看,”那婦人說。“看看會怎麽樣。““給我來杯水。”羅伯特 喬丹說,跟睛仍然盯著這個臉色陰沉而腦袋笨重的漢子和那個自嶔而信心十足地站著的女人,她拿著一把大湯匙,威風凜凜地仿佛拿的是指揮棒。”


    “瑪麗亞,”巴勃羅的老婆喊道,等姑娘進了門,她說。”拿水給這位同誌。”


    羅伯特 喬丹伸手去掏扁酒瓶,他一邊拿出瓶子,一邊鬆幵槍套裏的手槍,把它在聯帶上轉過來頂著大鼯根。他再往杯子裏倒了點艾酒,端起姑娘簪他嬝來的那杯水,開始-滴一滿地倒在酒杯裏。姑娘站在他身邊望著他。


    “到外麵去,”巴勃羅的老婆對她說,用湯匙朝外麵指指。〃外麵冷哪。”姑娘說,臉頰挨近了羅伯特 喬丹的臉,注視著杯子裏麵的液體逐漸變得混濁


    “興許是吧,”巴勃羅的老婆說。“不過這裏可太熱了。”她換著親切地說。”要不了多久啦。”姑娘搖搖頭,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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