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喪鍾為誰而鳴(中文版)》作者:[美]海明威【完結】


    誰都不是一座島嶼,自成一體;每個人都是那廣袤大陸的一部分。如果海浪沖刷掉一個圖塊,歐洲就少一點;如果一個海角,如果你朋友或你自己的莊園被衝掉,也是如此。任何人的死亡使我受到損失,因為我包孕在人類之中。所以別去打聽喪鍾為誰而鳴,它為你敲響。1


    約翰 堂恩


    1 引自英國玄學派詩人 約翰 堂恩(john donne 1571 或 1572-1631)於一六二三年寫的《祈禱文集》第十七篇。


    第一章 (至21頁)


    <blockquote>美國青年羅伯特·喬丹在大學裏教授西班牙語,對西班牙有深切的感情。他誌願參加西班牙政府軍,在敵後搞爆破活動。為配合反攻,他奉命和地方遊擊隊聯繫,完成炸大橋任務。</blockquot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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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匍匐在樹林裏褐色的、積著一層鬆針的地上,交叉的手臂支著下顎;在高高的上空,風在鬆樹梢上呼嘯而過。他俯躺著的山坡坡度不大,再往下卻很陡峭,他看得到黑色的柏油路蜿蜒穿過山口。沿柏油路有條小河,山口遠處的河邊有家鋸木廠,攔水壩的泄水災夏天的陽光下泛著白光。


    “那就是鋸木廠麽?”他問。


    “就是。”


    “我記不得了。”


    “那是你離開這兒以後造的。老鋸木廠還在前麵,離山口很遠。”


    他在地上攤開影印的軍用地圖,仔細端詳。老頭兒從他肩後看著。他是個結實的矮老頭兒,身穿農民的黑罩衣和硬邦邦的灰褲子,叫上是一雙繩底鞋。他爬山剛停下來,還在喘氣,一手擱在他們帶來的兩隻沉重的背包的一隻上麵。


    “這麽說從這裏是望不到那座橋了。”


    “望不到,”老頭兒說。“這山口一帶地勢比較平坦,水流不急。再往前,公路拐進林子不見了蹤影,那裏地勢突然低下去,有個挺深的峽穀---”


    “我記得。”


    “峽穀上麵就是那座橋。”


    “他們的哨所在哪兒?”


    “你看到的鋸木廠那邊有個哨所。”


    這個正在研究地形的年輕人從他褐色的黃褐色法蘭絨襯衫口袋裏掏出望遠鏡,用手帕擦擦鏡片,調整焦距,目鏡中的景象突然清晰,連鋸木廠的木板都看到了,他還看到了門邊的一條長板凳,敞棚裏的圓鋸,後麵有一大堆木屑;他還看到一段把小河對岸山坡上的木材運下來的滑槽。小河在望遠鏡裏顯得清澈而平靜,打著漩渦的水從攔水壩瀉下來,底下的水花在風中飛濺。


    “沒有崗哨。”


    “鋸木房裏在冒煙,”老頭兒說。“還有曬衣服上掛著衣服。”


    “這些我見到了,但看不到崗哨。”


    “說不定他在背陰處,”老頭兒解釋說。“那兒現在挺熱。他也許在我們看不到的背陰那頭。”


    “可能。另一個哨所在哪裏?”


    “在橋下方。在養路工的小屋邊,裏山口五公裏的裏程碑那裏。”


    “這裏有多少士兵?”他指指鋸木廠。


    “也許有四個加上一個班長。”


    “下麵呢?”


    “要多些。我能探聽明白。”


    “那麽橋頭呢?”


    “總是兩個。每邊一個。”


    “我們需要一批人手,”他說。“你能召集多少?”


    “你要多少,我就能召集多少,”老頭兒說。“這一帶山裏現在就有不少人。”


    “多少?”


    “一百多個。不過他們三三五五分散開了。你需要多少人?”


    “等我們勘察了橋以後再跟你說。”


    “你想現在就去勘察橋嗎?”


    “不。現在我想去找個地方把炸藥藏起來,要用的時候再去取。我希望把它藏在最安全的地方,假如可能的話,離橋不能超過半個小時的路程。”


    “那簡單,”老頭兒說。“從我們現在要去的地方到橋頭全都是下坡路。不過,我們現在要去那兒倒得很認真地爬一會山哪。你餓嗎?”


    “餓,”年輕人說。“不過,我們過後再吃吧。你叫什麽名字?我忘了。”他竟把名字都忘了,這對他來說是個不祥之兆。


    “安塞爾莫,”老頭兒說。“我叫安塞爾莫,老家在阿維拉省的巴爾科城。我來幫你拿那隻背包。”


    這年輕人是個瘦高個兒,張著閃亮的金髮和一張飽經風霜日曬的臉,他穿著一件曬得褪了色的法蘭絨襯衫,一條農民的褲子和一雙繩底鞋。他彎下腰去,一條胳膊伸進背包皮帶圈裏,把那沉重的背包甩上肩頭。他把另一條胳膊伸進另一條皮帶圈裏,使背包的重量全壓在背上。他襯衫上原先被背包壓住的地方還是汗濕的。


    “我把它背上啦,”他說。“我們怎麽走?”


    “咱倆爬山。”安塞爾莫說。


    他們被背包壓得彎下了腰,在山坡上的鬆樹林裏一步步向上爬,身上淌著汗。年輕人發現林中並沒有路徑,但是他們繼續向上攀登,繞到了前山,這時跨過了一條小溪,老頭兒踩著溪邊石塊穩健地向前走去。這時,山路更陡峭,爬山更艱難了,到後來,溪水似乎是從他們頭頂上一個平滑的花崗石懸崖邊上直瀉下來,於是老頭兒在懸崖下停了步,等著年輕人趕上來。


    “你行嗎?”


    “行,”年輕人說。他大汗淋漓,因為爬了陡峭的山路,大腿的肌肉抽搐起來。


    “在這裏等我。我先去通知他們。你帶了這玩意總不希望人家朝你開槍吧。”


    “當然不希望,”年輕人說。“路遠嗎?”


    “很近。怎麽稱呼你?”


    “羅伯托(這是本書主人公羅伯托 喬丹的名字的西班牙語讀法的音譯。),”年輕人回答。他卸下背包,輕輕地放在溪邊兩塊大圓石之間。


    “那麽就在這兒等著,羅伯托,我回來接你。”


    “好,”年輕人說。“難道你打算以後走這條路到下麵橋頭嗎?”


    “不。我們到橋頭去得走另一條路。那條路近一些,比較容易走。”


    “我不想把這東西藏得離橋太遠。”


    “你瞧著辦吧。要是你不滿意,我們另找地方。”


    “我們瞧著辦吧,”年輕人說。


    他坐在背包旁邊,看著老頭兒攀登懸崖。這懸崖不難攀登,而且這年輕人發現,從老頭兒不用摸索就找到攀手地方的利落樣子看來,這地方他已經爬過好多次了。然而,待在上麵的人們一向小心翼翼地不讓留下任何痕跡來。


    這年輕人名叫羅伯特·喬丹,他餓極了,並且心事重重。挨餓是常有的事,但擔心卻不常有,因為他對自己出的處境一向並不在意,並且他憑經驗知道,在這一帶開展敵後活動是多麽容易。假如你有個好嚮導的話,在敵後活動也好,在他們防線中間穿插也好,都不是難事。問題隻在於如果被敵人抓住,事情就不好辦了;此外,就是判斷可以信任誰的問題。你要麽完全信任和你一起工作的人,要麽絲毫也不信任,在這方麵你必須作出決定。這些都不使他發愁。但是還有別的問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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