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疲倦嗎,凱特?”我問。


    “不。我感覺良好。”


    “路程並不遠。”


    “我喜歡乘這車子,”她說。“你不必替我操心,親愛的。我感覺良好。”


    雪到聖誕節前三天才落下來。有一天早晨,我們醒來才知道在下雪。房間裏的爐子火光熊熊,我們呆在床上,看著外邊在紛紛下雪。戈丁根太太端走了早餐的托盤,在爐子裏添了些木柴。那是一場大風雪。她說雪是半夜左右開始下的。我走到窗邊望出去,看不清楚路對麵。風颳得呼呼響,雪花亂舞。我回到床上,我們躺下來交談。


    “我很希望能夠滑雪,”凱薩琳說。“不能滑雪真太糟了。”“我們找部連橇到路上走走去吧。那就像乘普通車子一般,沒什麽危險。”


    “顛動得厲害嗎?”


    “我們等著瞧吧。”


    “希望不要顛動得太厲害。”


    “等一會兒我們到雪上溜溜去。”


    2 瑞士高山,在蒙特勒南,高達10,690 英尺。


    3 蘇黎世是瑞士北部主要工業城市。


    1 尼阿加拉瀑布在紐約州西北端和加拿大接壤的尼阿加拉河上,是美國男女的蜜月勝地。


    2 指芝加哥市的宰牛場。美國作家厄普頓·辛克萊曾根據這地方的內幕寫成長篇小說《屠場》,於1906 年出版,轟動一時。


    3 紐約市的一家百貨公司,當時是世界上最高的建築物。


    “中飯前去吧,”凱薩琳說,“散步可以開開胃口。”


    “我總是肚子餓。”


    “我也是。”


    我們到外麵去踏雪,但是風颳著積雪,我們沒能走多遠。我在前頭走,打開一條路來,一直走到車站就再也走不下去了。雪花亂舞,我們看不見前麵的東西,隻好走進車站旁邊的一家小酒店,拿把刷帚,彼此掃去身上的雪,坐在一條長凳上喝苦艾酒。


    “這是場大風雪,”女招待說。


    “是的。”


    “今年雪下得很晚。”


    “是的。”


    “我可以吃條巧克力嗎?”凱薩琳問。“也許太近午飯時間了吧?我總是肚子餓。”


    “吃一條好啦,”我說。


    “我要吃一條有榛子的,”凱薩琳說。


    “是很好吃的,”女招待說。“我最喜歡吃這一種。”


    “我再來杯苦艾酒,”我說。


    我們出了酒店往回走,方才用腳踩出來的那條小徑現在又被雪遮沒了。原來踩出的腳印隻有微凹的痕跡了。雪撲打著我們的臉,我們幾乎什麽都看不見。我們撣掉身上的雪,進屋去吃中飯。戈丁根先生端上中飯。“明天可以滑雪,”他說。“你滑雪嗎,亨利先生?”


    “我不會。倒是想學學。”


    “學起來很便當。我兒子回來過聖誕節,由他來教你吧。”“好極了。他什麽時候來?”


    “明天夜晚。”


    飯後我們坐在小房間的爐子邊,望著窗外的飛雪,凱薩琳說,“親愛的,你不想一個人到什麽地方去跑一趟,跟男人們一起滑滑雪嗎?”“不。我為什麽要去?”


    “我想你有時候,除了我以外,也會想見見其他人。”


    “你可想見見其他人?”


    “不想。”


    “我也是。”


    “我知道。但你是不同的。我因為懷著孩子,所以不做什麽事也心安理得。我知道我現在十分笨拙,話又嚕囌,你應當到外麵溜達溜達去,才不至於討厭我。”


    “你要我走開嗎?”


    “不。我不要你走。”


    “我本來就不想走。”


    “上這兒來,”她說。“我要摸摸你頭上那塊腫塊。這是個大腫塊。”


    她用手指在上邊撫摸了一下。“親愛的,你喜歡留鬍子嗎?”


    “你要我留嗎?”


    “也許很有趣。我喜歡看看留起鬍子來的你。”


    “好的。我就留。現在就開始。這是個好主意。可以給我點事情做做。”


    “你在愁著沒事做嗎?”


    “不。我喜歡這種生活。這是一種很好的生活。你呢?”


    “我覺得這生活太可愛了。我隻是怕我現在肚子大了,也許會惹你厭煩。”


    “哦,凱特。你就是不曉得我愛你愛得發瘋了。”


    “是愛著這樣子的我嗎?”


    “就愛著這樣子的你。我生活得很好。我們豈不是過著一種很好的生活嗎?”


    “我過得很好,不過就怕你有時想動動。”


    “不。我有時也想知道前線和朋友們的消息,但是我不操心。我現在什麽都不大想。”


    “你想知道誰的消息呢?”


    “雷那蒂,教士,還有好些我認得的人。但是我也不大想他們。我不願想起戰爭。我和它沒有關係了。”


    “現在你在想什麽?”


    “沒什麽。”


    “你正在想。告訴我。”


    “我正在想,不曉得雷那蒂有沒有得梅毒。”


    “隻是這件事嗎?”


    “是的。”


    “他得了梅毒嗎?”


    “不曉得。”


    “幸喜你沒有得。你得過這一類的病沒有?”


    “我患過淋病。”


    “我不喜歡聽。很痛嗎,親愛的?”


    “很痛。”


    “我倒希望也得。”


    “不,別胡說。”


    “我講真話。我希望像你一式一樣。我希望你玩過的姐兒我都玩過,我就可以拿她們來笑話你。”


    “這倒是一幅好看的圖畫。”


    “你患淋病可不是一幅好看的圖畫。”


    “我知道。你瞧現在在下雪了。”


    “我寧願看你。親愛的,你為什麽不把頭髮留起來?”


    “怎麽個留法?”


    “留得稍為長一些。”


    “現在已經夠長了。”


    “不,還要長一些,這樣我可以把我的剪短,你我就一式一樣了,隻是一個黃頭髮一個黑頭髮。”


    “我不讓你剪短。”


    “這一定有趣。長頭髮我已經厭煩了。夜裏在床上時非常討厭。”“我喜歡你的長頭髮。”


    “短的你就不喜歡嗎?”


    “也許也喜歡。你現在這樣子正好。”


    “剪短也許很好。這樣你我就一式一樣了。哦,親愛的,我這樣的需要你,希望自己也就是你。”


    “你就是我。我們是一個人。”


    “我知道。夜裏我們是的。”


    “夜裏真好。”


    “我要我們的一切都混合為一體。我不要你走。我隻是說說罷了。你要去,就去好了。不過要趕快回來。嘿,親愛的,我一不和你在一起,就活得沒有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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