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提起喝水,皇上的心就懸了起來。


    他警惕地盯著廢後手中的杯子,毫不猶豫地拒絕。


    “朕可不敢喝戾妃的水!”


    “剪秋,你不是說戾妃發了高熱,怎麽她還有力氣出來?”


    “回皇上,娘娘確實發了高熱。您若不信,可上手試試她額間的熱度。”


    娘娘確實有些發熱,但剪秋心裏有自己的小算盤,誇大了她的病情而已。


    主子清醒的時間越來越少,嘴裏不是念叨著大阿哥,就是念叨皇上。


    剪秋想讓主子見皇上一麵,說不定病情就會有好轉。


    格格要強了一輩子,剪秋相信她也無法接受一個瘋瘋癲癲的自己。


    “皇上,娘娘確實是病了。求您開恩,傳個太醫過來瞧瞧。”


    剪秋再次懇請,將頭磕得“砰砰”響。


    端著茶盞的廢後對此視而不見,仍舊固執地舉著茶杯,示意皇上喝水。


    “王爺,您好久沒來看我和弘暉了。您先喝杯熱水,咱們去找弘暉。”


    “咱們的弘暉可乖巧了,日日問阿瑪何時來瞧他。”


    頭發又白了不少廢後臉上浮起紅暈,嬌羞的看了一眼坐在榻上的男人。


    她在剪秋驚恐的眼神中又朝前走了幾步,還端起了桌上的燭台。


    “王爺,咱們的弘暉怕黑,咱們拿著燭台去找他。”


    “宜修!你還知道爺是誰不?”


    察覺廢後異狀的皇上不可置信的問道。


    “王爺,瞧您這話說得,我當然知道您是誰。您是當今皇上的第四子,我兒弘暉的阿瑪。”


    “隻是王爺您的嗓門有些大,別嚇著咱們的弘暉了。”


    宜修說著,嫌棄的朝旁邊挪了幾步,嘴裏嘀咕著。


    “王爺,您瞧著富態了不少,也不曉得弘暉還認不認得出您?要不您以後早起多練練?”


    她自以為很小聲,可卻根本沒有壓低聲音,蘇培盛和跪在地上的剪秋都聽得一清二楚。


    蘇培盛惱恨守門侍衛的不靠譜,竟然瞞報了這麽重要的消息。


    他瞧見主子臉色黑的可怕,小心翼翼的提議。


    “皇上,奴才瞧著戾妃娘娘確實病得不輕,可需要召太醫來瞧瞧?”


    “喊張五味過來瞧瞧吧。”


    自從張五味把出了太後的喜脈,皇上直接給他在養心殿安排了一間房。


    剪秋怕廢後再說出什麽驚人之語,連哄帶騙的將人弄回了寢宮。


    “奴婢的主子呀,您怎會在這個時候犯病呢?”


    “主子,大阿哥身子弱,受不得驚嚇。隻要您暫時別說話,奴婢稍後就帶您去瞧他,好不好?”


    剪秋擦幹眼淚,輕聲的哄道。


    娘娘記憶錯亂時會咒罵讓她吃苦的純元皇後,甚至一個不注意,還會說出當年她謀害對方的經過。


    這絕對不能傳到皇上的耳中。


    剪秋沒想到即便她請來了皇上,也沒能讓陷入癔症的娘娘清醒過來。


    安撫好主子,剪秋很自覺去了正殿,恭恭敬敬地跪在正中央。


    皇上重重的拍在小幾上,厲聲質問。


    “戾妃是什麽時候出現記憶錯亂的?你為何知情不報?”


    “回稟皇上,娘娘自從小產之後,就整夜整夜的睡不著。奴婢請太醫開了安神藥,可作用卻不大,娘娘在夢中都在呼喚大阿哥的名字。”


    皇上的後宮容不下言行舉止有異的後妃,若是皇上心狠為了皇家的顏麵,曾掌管後宮的娘娘隻有死路一條。


    剪秋用力的咬唇,直到眼淚飆出來,才悲痛的開口。


    “皇上,大阿哥走的那晚下了一場傾盆大雨,娘娘抱著阿哥在電閃雷鳴的暴雨中暈了過去。”


    “娘娘沒有悲傷多久,就繼續打理庶務,伺候福晉養胎。”


    “奴婢以為娘娘是真的走出了大阿哥早夭的傷痛,可卻沒想到那夜的雨灌進了娘娘的心裏。”


    “娘娘這些年來費心費力地替您操持家裏,早已身心俱疲。”


    “皇上,娘娘她心裏苦啊。嬪妾實在是......”


    隨著剪秋的不住訴苦,皇上也想起了當年那個電閃雷鳴的夜晚。


    那夜柔則動了胎氣,所有的府醫聚在正院給她保胎。


    哪曾想弘暉發竟然也在那夜起了高熱,宜修派人請府醫未果。


    她抱著發了高熱的弘暉在雨中奔走,最後暈倒在大雨中。


    等他得了消息趕過去後,弘暉的身子早就涼透了。


    柔則心疼妹妹,向他提議,為了避免宜修過度沉溺在失去孩子的傷痛中,請她來照顧腹中的孩子。


    皇上深感柔則的體貼,親自找宜修說了此事,甚至出於彌補的心理,還將中饋交由她打理。


    他當時或許存了別的心思,但自認在一幹兄弟裏做得並不差。


    皇上沉默的坐在那裏不說話,站在角落裏的蘇培盛將頭垂了下去。


    他的主子爺也苦得很呐!


    純元皇後的難產而逝對主子爺造成了極大的傷害。


    蘇培盛無數次目睹主子爺失魂落魄的在空蕩蕩的正院裏懷念故人,他有幸聽到過幾耳朵主子爺的自言自語。


    那蘊含的情誼讓他一個無根之人都為之動容。


    主子爺這些年受的苦絕非常人所能想。


    世家大族皆以正妻和嫡子為重,更何況還是皇家。


    蘇培盛也隻能說大阿哥命該如此,這怪不了旁人。


    兩刻鍾後,滿頭大汗的張五味踏入了景仁宮的正殿,恭敬地行禮。


    “微臣參見皇上。”


    皇上指著廢後的寢宮下令。


    “戾妃發了高熱以致記憶錯亂,你快去給瞧瞧。”


    “張五味,你務必用心看診。若是膽敢有所隱瞞,小心朕要你好看。”


    “微臣遵旨。”


    張五味心裏苦得很,廢後情緒不穩是太醫院眾所周知的,外人根本近不了她的身。


    他隻好請求秋答應跟著一起進去。


    可張五味才跪在床前,就挨了一個響亮的巴掌。


    “剪秋,我的床前怎會有外男?這若是讓王爺知曉,該如何收場。”


    “快快快!拖出去杖斃,埋在草木叢裏當肥料。”


    宜修打完人後,嚇得直往後退。


    臉都疼麻了的張五味驚愕打量了幾眼曾經端莊賢淑的皇後娘娘,鼻翼抽動,跪伏在地行了一禮。


    “戾妃娘娘,微臣是皇上派來給您看診的太醫,請您不要驚慌。”


    “剪秋,王爺派了太醫來給弘暉看診,你快將人帶過去。”


    “快領太醫過去,我的弘暉等不及了。”


    剪秋將急出眼淚的主子抱在懷裏,溫聲商量。


    “娘娘,大阿哥說他暫時無礙,想讓太醫先給您請脈,您別讓大阿哥擔心,好不好?”


    頭發有些散亂的宜修重重的點了點頭,配合的將手腕伸到張五味的麵前。


    張五味細細感受著手下的脈搏,再結合空中若有若無的味道,就明白了是怎麽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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