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這正和我原先的想法不謀而合。嗯,目前孟建雲的態度是最關鍵的,我們首先應該找到他,說服他提起上訴。”陳海柳受到鼓舞,果斷的作風立刻又發揮了出來,“我現在就要出發,你會和我一起去嗎?”


    “當然了。我已經和監獄方麵聯繫好了。不過我沒有說是去調查案件的,我們就以記者身份前去,隻是對一個死囚進行正常的採訪。”


    “非常好。”陳海柳微笑著贊道,“張先生,和你合作同樣也是一件令人愉快的事情。”


    孟建雲今年二十八歲,中等個頭,從父親那裏繼承來的國字臉帶有明顯的孟家標記。由於曾長期在農村過著艱苦的生活,他的身形微微有些佝僂,手臉上的皮膚也留下了風吹雨打後的粗糙痕跡。


    死刑似乎已經開始在這個男人身上展現其猙獰的威力。當他被押進探訪室的時候,步履緩慢,神情呆滯,本該屬於一個小夥子的生命活力已蕩然無存。他像一隻提線木偶似的,聽著獄警的口令一步步來到會客桌前,然後漠然地坐在了陳海柳和張奕飛的對麵。


    “你好……你就是孟建雲吧?”看到對方這樣的精神狀態,陳海柳對接下來的溝通過程平添了幾分憂慮,不過她還是用一種親和的語調率先打了招呼。


    孟建雲抬起頭,目光空洞洞地看著陳海柳,一言不發。後者連忙展現出溫暖的笑意,自我介紹說:“我叫陳海柳,是報社的記者。”見對方毫無反應,她略有些尷尬,於是指了指身旁的男子說道:“這位是張大偉先生的侄子,張奕飛,你們以前認識嗎?”


    孟建雲盯著張奕飛看了片刻,終於開了口:“張奕飛?我從沒見過你。”他的語調含糊低沉,又帶著濃重的蘇北口音,聽起來非常費力。


    “哦,因為孟家接連出事,所以我叔叔才把我叫過來幫忙的。”張奕飛解釋說,“以前你父親和你哥哥在的時候,這裏並沒有用得著我的地方。所以我們說起來還真是第一次見麵呢。”


    “我父親……我哥哥……”孟建雲的身體微微一顫,兩顆濁淚從眼角滾落下來,喃喃說道:“他們……他們都死了。”


    “對於那些發生過的意外,我們也非常難過……不過,對於你哥哥的死,你還有沒有什麽想要說的呢?”陳海柳看著孟建雲的眼睛,語氣中帶有明顯的誘導意味。


    “說?你們還要我說什麽?”孟建雲痛苦地搖著頭,“是我殺死了自己的哥哥……”


    對方的這個態度無疑是令陳海柳失望的,她皺了皺眉頭:“可是你自己說過,並不記得殺死孟少強的過程……”


    “記不記得又怎麽樣?是我殺死了他!不管怎麽樣,那個人都是我的親哥哥,我是個禽獸不如的兇手!”孟建雲的情緒變得有些激動,“你們到底想幹什麽?你們走!我不想見到你們!”


    陳海柳沒想到會出現這樣的狀況,她求助似地看了身旁的張奕飛一眼。


    張奕飛點點頭,示意對方不要著急,然後他對孟建雲真誠地說道:“我們是來幫你的。你即使不相信我,也應該相信我的叔叔——張大偉先生。在你來到孟家的這兩年裏,他一直都很照顧你,對不對?”


    這番話顯然起了效果,孟建雲的情緒慢慢平靜了下來。“幫我……你們怎麽幫我?”他略帶嘶啞地說道。


    “目前隻是一審判了你死刑,你為什麽不上訴?”陳海柳立刻抓住機會把這個最關鍵的問題拋了出來。


    “我已經犯了死罪,上訴有什麽用?”孟建雲苦笑了一下,又悽然說道:“反正我在這個世界上已經沒有親人呢,還不如早點到那邊去,我們一家人也能團聚……”


    “不,你的案子是有疑點的,現在說死罪還為時過早!我們正在外麵幫你,你明白嗎?關鍵是你自己的態度不能這麽消極。你親眼見到自己殺死孟少強了嗎?沒有!所以這些可能都是假的,是別人設計好的陰謀。如果你死了,那麽這個陰謀就得逞了!你願意讓這樣的事發生?即使你不在乎,你死去的家人也死不瞑目啊,你好好想想,是不是這樣?”陳海柳一口氣說完了這些話,態度急切而誠懇。


    在這個過程中,孟建雲一直在和陳海柳對視著,終於,他有些被打動了,目光中多了幾分信任的感覺。


    “如果我真是被冤枉的,你們能幫我洗清罪名嗎?”當他問出這句話的時候,臉上的神情已明顯重現出對生存的渴望。


    “我們會盡力的。不過你必須提起上訴,否則我們所做的工作就沒有任何意義了。”


    “怎麽上訴?我不會……以前的那個律師,我……我已經把他回絕了。”孟建雲低著頭,像是犯了錯誤的孩子一樣,不敢去看陳海柳。


    陳海柳釋然一笑:“這些我們都知道。你不用擔心,我們會把上訴書寫好,你隻要在上麵簽個字就可以了。”


    孟建雲思考了片刻,然後他抬起頭:“好吧,不過……我有一個條件。”


    “什麽條件?”


    “我要見一個人,隻有她把上訴書拿到我麵前,我才會簽字。”


    “誰?”


    孟建雲長時間地沉默著,似乎在心中積攢著勇氣,最後,他終於紅著臉吐出兩個字來:“於婷。”


    “張先生,我這麽猜測也許有些冒昧。但是現在發生的情況又使我不得不這麽想——孟建雲和於婷,這兩人之間,是否存在著一些特殊的關係?”


    回到孟氏別墅之後,陳海柳對張大偉提出了心中的這個疑問。


    張大偉沉著臉不動聲色:“對不起,你說的特殊的關係是指什麽?”


    陳海柳直言道:“就是曖昧關係。否則於婷為什麽寧可放棄巨額遺產,也要為孟建雲翻案,而且她一定要和孟建雲單獨見麵;至於後者,他不僅也提出了和對方見麵的要求,而且他當時的神情——我想誰都可以看出,那絕對是一個男子提到心上人時才會有的窘迫和羞澀。”


    張奕飛在一旁點點頭,對陳海柳最後的推測表示認同。


    片刻的沉默之後,張大偉嘆了一口氣:“唉,既然你們都這樣說,那我也沒必要隱瞞。孟建雲確實在暗戀於婷。我倒覺得這也是很正常的。你們都見過於婷了,很難有哪個男子見到這樣的女人會不動心。在涉世不深的孟建雲眼中,於婷更是像仙女一樣令他仰慕。孟少強離開之後,他的這種感情更加強烈了,這是藏不住的,我和孟國富早就看出來了,隻是沒有點破而已。”


    “為什麽不點破?”陳海柳費解地說道,“孤男寡女的,都在同一片屋簷下,這樣時間一長,難免會鬧出醜聞來。”


    “不,絕不會有醜聞。”張大偉卻堅定地搖了搖頭,“你肯定誤解我的意思了。我隻是說孟建雲暗戀於婷,而於婷對孟建雲卻不可能產生任何感情。昨天我就說過,於婷的心中隻有孟少強,而不管在哪個方麵,孟建雲和他的哥哥都是無法相比的。你們自己也可以想想,於婷怎麽會看上孟建雲呢?”


    陳海柳和張奕飛互視了一眼,雖然沒有說話,但明顯是認同了張大偉的說法。的確,要將風姿綽越的於婷和監獄中那個木訥猥瑣的孟建雲聯繫在一起,那真是太不協調了。


    “這樣的話,於婷到底是什麽意思呢?難道就是單純的憐憫心嗎?”陳海柳自言自語地猜測著。


    “單純的憐憫心?”張大偉極不以為然地“嘿”了一聲,“陳小姐,我建議你放棄這樣的想法。你要相信我,這個於婷遠比你想像的要複雜和厲害得多。在這個家族中,也許隻有孟少強能夠鎮得住她。如果你用剛才的態度去看待這個女人,我很擔心你會在和她的較量中處於下風。”


    陳海柳的臉色變得有些不太好看,女人天生的妒忌心開始暗暗湧動。


    我怎麽會輸給她呢?她隻是長得比我漂亮罷了。即使她耍什麽花招,我也一定能揭穿她的。哼!你們等著看吧。陳海柳撇了撇嘴,在心中這麽想著。


    張大偉看出了對方的情緒,正想說些什麽挽回氣氛時,門鈴忽然響了起來。


    “你去看看,是誰來了。”張大偉吩咐一旁的侄子,算是順勢下了個台階。


    張奕飛離開客廳而去,當他回來的時候,身後跟著一名四十來歲的中年男子。


    “叔叔,這是興業銀行的劉經理,他有事情要找您。”


    “哦?你好。”張大偉起身相迎,臉上的神色略帶迷惑。據他所知,興業銀行是龍州市的一家私營金融機構,而孟氏家族從未與這樣的銀行有過業務往來。


    劉經理跨步上前,與張大偉殷勤地握了手,然後說道:“張大偉先生,請問你現在是否正在處理孟國富先生留下的遺產,而這筆遺產有一部分本來應該是屬於孟少強先生的。”


    “不錯。”張大偉上下打量著對方,不明白這件事和他會有什麽關係。


    劉經理微微一笑:“那就對了。鄙行在去年年底受到孟少強先生的委託,保管著一樣東西。根據我們的協議,鄙行必須在此時將這件東西轉交到張大偉先生的手中。”


    在場三人的思維全都立刻緊張了起來,張大偉更是蹙起眉頭亟問:“是什麽東西?”


    劉經理彬彬有理地答道:“東西一直鎖在鄙行的保險櫃中,沒有客戶的允許,我們是不能私自查看的。因為孟少強先生反覆強調過,東西必須由張先生本人親自來取。所以我沒有把東西帶來,還要勞請張先生到鄙行走一趟。”


    張大偉意識到這件東西一定非同尋常,毫不猶豫地說道:“那我們現在就走。”同時他又看了看身旁的張奕飛和陳海柳:“你們倆也和我一塊去。”


    興業銀行位於龍州市中心的人民廣場附近。半個小時之後,張大偉三人已跟著劉經理來到了銀行的保險庫中。劉經理將一把鋥亮的鑰匙交到張大偉手中,然後指了指前方說道:“四百二十四號保險櫃,請您自己去把東西取出來吧。”


    張大偉拿著鑰匙向著那個保險櫃走去。根據劉經理的要求,張奕飛和陳海柳退在一旁,在不遠處等待著。


    在眾人的注視中,張大偉打開了保險櫃,取出了保存在裏麵的東西,原來卻是一封摺疊得整整齊齊的信函。張大偉將那封信函打開,站在原地閱讀上麵的內容。片刻之後,他向著陳海柳等人走來,臉上的神色非常凝重。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致命的遺囑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周浩暉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周浩暉並收藏致命的遺囑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