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明白了。”蘭登說,其實他一點也不明白。


    “你熟悉粒子物理學嗎,蘭登先生?”


    蘭登聳了聳肩道:“我熟悉普通物理學——自由落體,諸如此類的東西。”他多年的跳水經歷使他對重力加速度理論懷著深深的敬意。“粒子物理學就是研究關於原子的理論,對嗎?”


    科勒搖了搖頭道:“原子與我們這裏研究的東西比起來大得就像個行星。我們的興趣是研究原子的核——僅是整體的千分之十大小。”他又咳嗽起來,像是病了。“‘歐核中心’的男女學者就是要在這裏找出有史以來人類一直在探究的問題的答案。我們來自何處?我們由何物構成?”


    “這樣的答案會在物理實驗室裏產生?”


    “看來你有些吃驚。”


    “我是有些吃驚。這些問題似乎是精神層麵的問題。”


    “蘭登先生,所有問題都曾經是精神層麵的。自鴻蒙之初,精神與宗教就被用來填補科學所弄不懂的條條鴻溝。日升日落曾一度被歸功於太陽神赫利俄斯和一輛帶著火的雙輪戰車。地震和cháo汐則歸因於海神波塞冬的憤怒。現如今,科學已經證明這些神都是假神。用不了多久,所有的神都將被證明是假神。目前科學幾乎已經為人類提出的每個問題都提供了答案,隻剩下幾個問題,而這些問題都深奧難解。我們來自何處?我們來此做甚?生命和宇宙的意義何在?”


    蘭登感到驚訝。“那麽這些就是‘歐核中心’意欲回答的問題?”


    “糾正一下。這些就是我們正在回答的問題。”


    二人七扭八彎地穿行在四邊形的居住區內,蘭登陷入了沉默。他們正走著,一個飛碟從他們頭頂上滑行而過,正好落在他們的前麵。科勒毫不理睬,徑直往前驅動著電動輪椅。


    一個喊聲從四邊形的對麵傳了過來。“勞駕!”


    蘭登循聲望去。一個身著寬鬆長領無袖運動衫,衣服上印著“巴黎學院”的鬚髮斑白的長者正向他招手。蘭登俯身拾起飛碟很專業地擲了回去,那老人伸手接住,放在一個手指上,彈了幾下,然後一揚手扔給了同伴。“謝謝!”他用法語向蘭登喊道。


    “祝賀你。”科勒等蘭登好不容易趕上來時說道。“你剛才是在和一個諾貝爾獎獲得者玩飛碟,他叫喬治·夏帕克1,是多斯正比室的發明者。”


    『注1:喬治·夏帕克,1992年物理學諾貝爾獎得主。』


    蘭登點了點頭。我的幸運日。


    蘭登和科勒又用了三分鍾的時間才到達目的地——一幢坐落在大齒楊樹叢中的維護得很好的龐大宿舍樓。同其他宿舍樓相比,這幢樓的結構顯得有些奢華,前麵的石碑上刻著幾個字: c樓。


    想像力豐富的樓名,蘭登心想。


    名字雖然枯燥乏味,c樓的建築風格卻引起了蘭登的注意——保守而穩重。樓的正麵由紅磚砌成,有裝飾華麗的欄杆,四周是修剪整齊、相互對稱的籬笆。二人順著一條向上傾斜的石徑向入口走時,經過一個由一對大理石柱子構成的大門,有人在其中的一根柱子上貼了一個標籤。


    這根柱子是愛奧尼亞柱式的物理學家信手塗鴉?蘭登仔細端詳著,看了看柱子,對著自己又笑了笑。“看到即使絕頂聰明的物理學家都出錯,我感到放鬆多了。”


    科勒看著他道:“你是什麽意思?”


    “是誰寫的且不去管,反正這個標籤寫錯了。愛奧尼亞柱式的柱子寬度都是相同的,而那個柱子是錐形的,是多利斯式的——是希臘的對應物。這是個常識性的錯誤。”


    科勒並沒有笑。“蘭登先生,寫這個標籤的人是把它當作一個玩笑寫的。‘愛奧尼亞柱式’是‘包含著離子’1的意思——帶電離子,大多數物體都含有帶電離子。”


    『注1:“愛奧尼亞柱式的”,英文是ionic,“離子”英文是ion, ionic裏麵包含著ion,蘭登初來乍到,有點兒中國古典小說《紅樓夢》中劉姥姥進大觀園的感覺,不懂這裏的專業知識,所以看不出其中的文字遊戲,弄得個貽笑大方。』


    蘭登回頭看了看那根柱子,無奈地嘆了口氣。


    蘭登乘電梯登上了c樓的頂層,仍然感到自己有些愚蠢。他跟著科勒沿著一條陳設齊全的走廊走著,走廊裏的裝潢也是他意想不到的——傳統的法國殖民風格——櫻桃木的長沙發椅,落地瓷花瓶,還有帶渦卷形裝飾的木製家具。


    “我們喜歡讓我們這些享有終身職位的科學家過得舒坦。”科勒說。


    這顯而易見。蘭登心想。“那麽說,傳真上的那個人就生活在這裏了?是這裏的一位高級職員?”


    “一點不錯。”科勒說。“今天早晨他本應來見我,結果沒來,呼他他也沒回。我過來找他,卻發現他死在自己的臥室裏。”


    蘭登意識到自己就要見到一具死屍,不由得打了個激靈。他的胃可不是很爭氣。這個缺點他是在大學學藝術的時候發現的,當時,老師在跟他們講李奧納多·達·芬奇是通過從墳墓中掘死屍來解剖其肌肉組織而獲取關於人類形體的專業知識的。


    科勒在前麵領著路,一直到了走廊的盡頭。隻有一扇門。“藏春閣,你們美國人是這麽叫的。”1科勒輕輕地擦拭著額頭上的汗珠,說道。蘭登看了看眼前那扇孤零零的橡木門,名牌上寫的是:『注1:藏春閣,美國有一種成人雜誌叫《藏春閣》,英文是penthouse。penthouse本來指的是屋頂單間或豪華的頂層公寓,蘭登和科勒要進的房間正是這個類型。蘭登是美國人,所以科勒才這樣開他的玩笑。』


    李奧納多·維特勒


    “李奧納多·維特勒,”科勒說,“下周就五十八歲了,他是我們這個時代最出色的科學家之一,他的死對科學界來說是個重大損失。”


    蘭登認為自己在剎那間感覺到科勒那冷漠的臉上閃過一絲情感。但這一絲情感來得迅速,去得也突然。科勒把手伸進口袋,在一大串鑰匙中分辨著開門的鑰匙。


    蘭登的腦海中突然閃過一個奇怪的想法。這幢樓好像空無一人。“人都到哪兒去了?”他問道。即將要進入的是一個謀殺現場,蘭登沒想到這裏竟如此靜謐。


    “住在這裏的人都到各自的實驗室去了。”科勒答道,他終於找到了鑰匙。


    “我指的是警方。”蘭登糾正道。“他們已經走了?”


    科勒的手停住了,鑰匙剛插進鎖孔的一半。“警方?”


    蘭登正視著這位主任。“是警方。你發給我一份有關謀殺的傳真,你肯定早就報了警。”


    “我最肯定的就是沒有報警。”


    “什麽?”


    科勒的灰色眼眸頓時現出嚴厲之色。“情況很複雜,蘭登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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