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登點點頭。“進化是一個漸進的過程,這是有道理的。”


    “正是!”辛斯基說。她發現自己越來越喜歡這位教授。“我們正在胡亂地擺弄一個花了千萬年才完成的過程。現在已經到了非常危險的時刻。我們基本上已經擁有了激活某些基因序列的能力,而這將使我們的後代更加靈敏,更有耐力、體力更強,智力更高——從本質上說成為一種超級人種。這些假設中的‘基因增強’人就是超人類主義者所稱的後人類,有些人相信那將是我們物種的未來。”


    “聽上去很怪異,有點像優生學。”蘭登說。


    這句評論讓辛斯基渾身直起雞皮疙瘩。


    在二十世紀四十年代,納粹科學家們涉足過一種他們稱作優生學的技術,企圖用初級基因工程來提高那些具有某些“優秀”基因特質的人的出生率,同時降低那些具有“劣質”種族特質的人的出生率。


    基因層麵上的種族清洗。


    “他們之間有一些相似之處,”辛斯基承認道,“雖然目前還很難預測人如何能創造出新的人種,但這個世界上有許多聰明人都相信,開啟這個過程對於我們的生存至關重要。超人類主義雜誌《h+》的一位撰稿人將生殖細胞係基因工程稱作‘毫無疑問的下一步’,並且宣稱它‘濃縮了我們物種真正的潛能’。”辛斯基停頓了一下。“此後,為了捍衛該雜誌,他們還在《探索》雜誌上發表了一篇文章——《世界上最危險的點子》。”


    “我想我會支持後者,”蘭登說,“至少從社會文化學的角度來說。”


    “怎麽講?”


    “嗯,我認為基因增強很像整容手術,要花很多錢,對嗎?”


    “那當然。並非每個人都付得起錢來改進他們自己或者他們的孩子。”


    “這意味著合法的基因增強會立刻創造出一個富人和一個窮人世界。我們目前貧富之間的差距已經越來越大,但基因工程將會創造出超級人種以及……可以想像到的低級人種。你認為人們會在乎百分之一的超級富人操縱整個世界嗎?想想看,如果那百分之一也是貨真價實的超級物種——更聰明、更強壯、更健康,那將是一種必然會滋生出奴隸社會或者種族清洗的局麵。”


    辛斯基沖她身旁這位英俊的學者微微一笑。“教授,你已經快速理解了我所認為的基因工程最嚴重的陷阱。”


    “我或許已經理解了這一點,但佐布裏斯特仍然讓我有些困惑。這些超級人類的想法似乎無一例外都是為了改善人類,讓我們變得更健康,治癒致命的疾病,延長我們的壽命。可是佐布裏斯特對人口過剩的看法似乎為殺人披上了合法外衣。他的超人類主義和人口過剩的觀點似乎相互矛盾,不是嗎?”


    辛斯基嚴肅地嘆了口氣。這個問題問得好,而且遺憾的是它有一個清晰且令人不安的答案。“佐布裏斯特真心實意地相信超人類主義,相信藉助技術來改善人類;但是,他也相信我們物種會在我們還沒有來得及這樣做之前就已經滅絕。光是我們的人口數量就會造成我們物種滅絕,我們根本都不會有機會來實現基因工程的美好前景。”


    蘭登睜大了眼睛。“因此佐布裏斯特想減少人口……以爭取更多時間?”


    辛斯基點點頭。“他曾經形容自己被困在一艘船上,旅客的人數每小時增加一倍,而他正絕望地要趕在船被自身重量壓沉之前建造出一條救生艇。”她停頓了一下。“他主張將一半的人扔進大海。”


    蘭登嚇了一跳。“這種想法令人不寒而慄。”


    “的確。你別弄錯了,”她說,“佐布裏斯特可是堅信,激烈地遏製人口激增有朝一日會被視為至高的英雄行動……人類選擇生存的一刻。”


    “就像我說過的,令人不寒而慄。”


    “更加恐怖的是,佐布裏斯特不是唯一持有這種想法的人。如果佐布裏斯特死了,他將成為許多人眼裏的殉道者。我不知道我們抵達佛羅倫斯時會碰到什麽人,但我們必須非常小心。試圖尋找到這種瘟疫的人不止我們,而且為了你的自身安全,我們絕對不能讓任何人知道你在義大利尋找它。”


    蘭登向她介紹了他的朋友伊格納奇奧·布索尼的情況。布索尼是一位但丁專家,蘭登相信布索尼可以安排他在閉館後悄悄進入維奇奧宮,讓他觀看佐布裏斯特的小投影儀中包含cerca trova字樣的那幅畫。布索尼或許還能幫助蘭登破解關於死亡之眼的那段怪異的引文。


    辛斯基將滿頭銀髮捋向腦後,目不轉睛地望著蘭登。“去尋找,你會發現,教授。時間無多。”


    辛斯基走進飛機上的儲藏室,取出世界衛生組織最安全的危險品保護管——該型號具有生物識別密封功能。


    “把你的拇指給我。”她說著將小圓管放到蘭登的麵前。


    蘭登一臉的迷茫,但還是按她所說伸出了拇指。


    辛斯基設置了危險品保護管的程序,隻有蘭登一個人可以將它打開。然後,她拿起那個小投影儀,將它安全地放在裏麵。


    “你就把它當做一個可攜式保險箱。”她微笑著說。


    “還帶有生物危害的標識?”蘭登顯得有些不安。


    “我們隻有這個。從好的方麵來看,誰也不會去胡亂擺弄它。”


    蘭登道了聲歉,去活動活動腿腳,順便上一趟衛生間。辛斯基想趁他不在時將密封好的小圓管裝進他夾克衫的口袋裏。可是,小圓管裝不進去。


    不能讓他帶著這個投影儀到處轉悠,而且誰都能看得出來。她想了想,然後回到儲藏室,取出一把手術刀和一套fèng合工具。她以專家級的精確在蘭登夾克衫的襯裏上切開一條口子,仔細fèng出一個暗袋,大小剛好可以藏住那個生物管。


    蘭登回來時,她正在fèng最後幾針。教授突然停住腳,緊緊盯著她,仿佛她剛剛在《蒙娜麗莎》上胡亂塗抹過一樣。“你在我的哈裏斯牌外套的襯裏上開了個口子?”


    “別緊張,教授,”她說,“我是受過專業訓練的外科醫生,這幾針fèng得相當專業。”


    70


    威尼斯的聖盧齊亞火車站是一座低矮的建築,灰色的石塊和混凝土透著一份典雅。它採用了極簡主義現代風格的設計,美麗的建築正麵沒有任何標識,隻有一個符號——飛翔的fs兩個字母,也就是義大利國家鐵路係統的標識。


    由於火車站位於大運河的最西端,抵達威尼斯的旅客一出站就會發現自己完全被威尼斯獨特的景觀、氣味和聲音所包圍。


    對於蘭登而言,首先迎接他的總是這裏充滿鹹味的空氣,來自海洋的清風夾雜著車站外街頭小販出售的白匹薩散發出的香味。今天,風從東方吹來,空氣中帶著刺鼻的柴油味,是那些水上計程車發動機空轉時發出的,它們在漲cháo的大運河上排成了長隊。幾十位船長向遊客揮手呼喊,希望能有人搭載他們的水上計程車、貢多拉、水上巴士和私人摩托艇。水上的混亂,蘭登沉思著,望著水麵上的交通阻塞。不知何故,這種在波士頓會把人逼瘋的擁堵在威尼斯卻感覺很古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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