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登急急忙忙跟在她身後,兩人昂首闊步、腳步堅定地走向中庭。進到中庭後,西恩娜開始用義大利語和他說話,語速很快——關於農場補助的事情——一邊說還一邊情緒激動地打著手勢。他倆站在靠外的牆邊,與其他人保持一定距離。讓蘭登驚訝的是,中庭裏的工作人員誰也沒有多看他們一眼。


    離開中庭後,他倆迅速靠近走廊。蘭登突然想起那張莎士比亞戲劇的節目單。調皮的小精靈迫克。“你真是一個好演員,”他低聲道。“隻是迫不得已。”她條件反she式地答道,語氣裏透出一種奇怪的冷漠。


    蘭登再次感覺到,這位年輕女子的過去有太多他尚不了解的心結,他愈加悔恨將她牽扯進了自己這充滿危險的窘境中。他提醒自己,現在別無他法,隻有堅持到底。


    繼續往前遊,穿過隧道……祈禱能看到光亮。


    他倆一步步靠近柱廊,蘭登慶幸自己的記憶力還相當好用。拐彎處有一塊路牌,上麵的箭頭指向走廊,標識著:il salone dei cinquecento。五百人大廳,蘭登心道,好奇裏麵等著他們的究竟是什麽樣的答案。隻有通過死亡之眼才能瞥見真相。這句話是什麽意思?


    “大廳可能還是鎖著的。”在他倆快要拐彎時,蘭登提醒道。盡管五百人大廳是一處極受歡迎的景點,但今天早晨看似還沒有向遊客開放。


    “你聽到沒有?”西恩娜突然站住。


    蘭登也聽到了。拐角另一頭傳來嘈雜的嗡嗡聲。別告訴我是一架室內偵察機。蘭登小心翼翼地隔著柱廊的拐角望過去。三十碼開外有一道簡陋得出奇的木門通往五百人大廳。遺憾的是,剛好在他們與那扇木門之間,一位肥胖的看門人推著一台電動地板拋光機,正有氣無力地轉著圈。


    看門的守衛。


    蘭登的注意力轉移到門外一塊塑料招牌的三個符號上。哪怕是最沒有經驗的符號學家也能解讀出這些通用符號的意思:一台照相機中央劃著名一個×;一個飲水杯上劃著名一個×;以及一對四四方方的線條畫人物,一個代表女性,一個代表男性。


    蘭登挺身而出,大步跨向守門人,快走近的時候幹脆小跑起來。西恩娜也緊跟在他後麵。


    看門人抬頭看到他倆,一臉驚愕:“你們是?!”他伸出雙臂,想攔住蘭登和西恩娜。


    蘭登擠出一絲苦笑——更像在齜牙咧嘴——帶著歉意揮手示意門邊的標識。“廁所。”他捏著嗓子說。這不是在發問。


    看門人猶豫片刻,準備拒絕他倆的請求,但最終,看到蘭登難受地在他麵前扭來扭去,他同情地點點頭,揮手讓他倆進去。


    他倆走到門前時,蘭登沖西恩娜飛快地眨了一下眼。“憐憫心是世界通用的語言。”


    36


    五百人大廳一度是全世界最大的房間。它始建於一四九四年,作為給整個大議會提供的議事廳而建,共和國的大議會正好有五百名議員,該廳由此得名。若幹年後,在柯西莫一世的敦促下,大廳被徹底翻修並擴建。柯西莫一世,這個全義大利最有權勢的人物,選擇了偉大的喬治奧·瓦薩裏擔任工程的總監和建築師。


    作為工程領域的一項傑出壯舉,瓦薩裏將原有屋頂大幅抬高,以讓自然光從大廳四麵高處的氣窗照進來,從而造就了這座陳列佛羅倫斯最精美建築、雕塑和繪畫的優雅展廳。


    對蘭登而言,通常首先吸引他眼球的是這間大廳的地麵,它第一時間宣告了這個所在的不同凡響。深紅色大理石拚花地麵覆蓋著黑色的網格,確立了這塊一萬二千平方英尺的寬闊區域穩健、深邃與和諧的基調。


    蘭登緩緩抬起眼睛,望向大廳另一頭,那裏有六尊充滿活力的雕塑——《赫拉克勒斯的壯舉》——靠牆擺成一列,像是一隊士兵。蘭登故意忽略了那座飽受非議的《赫拉克勒斯與狄俄墨得斯》。兩具赤裸的男性軀體在角力中身姿尷尬地扭作一團,還有那獨創的“揪扭陰精”動作,每每令蘭登望而卻步。


    還是米開朗基羅驚心動魄的《勝利者》雕像來得悅目得多。它在《赫拉克勒斯與狄俄墨得斯》的右側,占據整麵南牆最中心的龕位。《勝利者》接近九英尺高,本是為極端保守的教皇尤利烏斯二世——恐怖教皇——的陵寢所作,這項委託常讓蘭登覺得極具諷刺意味,尤其是考慮到梵蒂岡對同性戀問題所持的態度。這座雕像刻畫的是托馬索·德·卡瓦利耶裏,這個漂亮的年輕小夥兒是米開朗基羅大半輩子的摯愛,還專門為他寫了三百多首十四行詩。


    “無法相信,我以前從沒來過這裏,”西恩娜在他身邊低語道,語氣突然變得平靜而虔誠,“這真是……太美了。”


    蘭登點了點頭,回憶起他第一次造訪這裏的經歷——是為參加一場精彩絕倫的古典音樂會,演奏者是當代知名鋼琴家瑪麗爾·吉梅爾。盡管這座大廳曾經是美第奇大公專用的私人洽談與會麵之所,但如今它已屈尊紆貴,成為流行音樂家、演講者和晚宴典禮的舞台——從藝術史學家莫瑞希奧·塞拉西尼(發現五百人大廳中瓦薩裏壁畫秘密,以及下麵暗藏達·芬奇原作的藝術診斷學工程師及藝術史學家。)到時尚品牌gi博物館群星璀璨、黑白色調的開幕盛典。蘭登有時十分好奇,想知道柯西莫一世大公對與後世的公司總裁和時裝模特們分享他的私人大廳會作何感想。


    蘭登此刻仰起頭,凝視裝飾高牆的巨幅壁畫。它們的經歷異乎尋常,包括萊昂納多·達文西的一次失敗的繪畫技巧創新,造就了一幅“消失的傑作”。還有由皮埃羅·索德裏尼與馬基雅維利主導的藝術品位“對決”,他們各自下令文藝復興時期的兩位巨擘——米開朗基羅與達·芬奇——在同一間大廳相對的兩麵牆壁上分別創作壁畫。


    但是今天,蘭登更感興趣的是有關這座大廳的另一件歷史軼事。


    cerca trova。


    “哪一幅是瓦薩裏畫的?”西恩娜問道,她環視廳中壁畫。


    “基本上都是,”蘭登回答,作為大廳翻修工程的一部分,瓦薩裏和他的助手們幾乎重繪了大廳裏的每一處,從最早的壁畫到裝飾大廳著名的“懸吊”天花板的三十九塊嵌板。


    “但是那塊壁畫,”蘭登指著最右邊的一幅說道,“才是我們要看的——瓦薩裏的《馬西阿諾之戰》。”


    這幅兩軍對決的畫麵絕對恢宏震撼——有五十五英尺長,超過三層樓高。整幅畫以棕色和綠色為主,加之紅色色調渲染——描繪的是士兵、戰馬、長矛與戰旗在一處鄉野山坡上混戰的全景。


    “瓦薩裏,瓦薩裏,”西恩娜低聲念叨,“就在那裏的某處隱藏著他的秘密信息?”


    蘭登點點頭,眯著眼睛仰頭觀察巨幅壁畫的頂端,想找到那麵綠色戰旗,瓦薩裏在上麵留下了他的神秘信息——cerca trova。“站在這裏,沒有望遠鏡幾乎不可能看清楚,”蘭登邊說邊用手指,“但是在壁畫中間往上的地方,你的目光沿著山坡上那兩棟農舍稍微向下移一點,就會看到一小麵略微傾斜的綠色戰旗,還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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