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結局再合適不過,她心想,衝過地獄之門。


    29


    往東四分之一英裏,瓦任莎停下摩托車。她從感恩橋過河,穿過老城,繞到鼎鼎大名的維奇奧橋——連接老城和碧提宮的步行橋。將頭盔在摩托車上鎖好後,她大步踏上老橋,融入了清晨的遊客中。


    三月涼慡的微風徐徐拂過河麵,吹著瓦任莎的刺蝟短髮,讓她想起蘭登已認得自己的模樣。她在橋上眾多商鋪中的一家稍作停留,買了一頂印有“我愛佛羅倫斯”字樣的棒球帽戴上,還故意壓低帽簷遮住麵孔。


    她隔著皮衣摩挲著手槍凸起的部分,走到舊橋接近正中的地方,選定一個位置,麵向碧提宮,隨意地靠在橋柱上。站在這裏,她能監視到所有經過阿爾諾河進入中心城區的步行遊客。


    蘭登也是步行,她心裏想,如果他設法繞過了羅馬門,那這座橋就是他進入老城最合理的路線。


    從西邊,也就是碧提宮的方向,傳來了一陣陣警報聲,她不知道這代表著好消息抑或壞消息。他們還在四處搜尋嗎?或者他們已經抓到人了?瓦任莎豎起耳朵,聚精會神地聆聽周邊動靜,突然她發現了一個新的聲音——頭頂上空不知從什麽地方傳來刺耳的嗡嗡聲。她本能地仰頭望天,立即就發現了它——一架小型遙控直升機正迅速升到碧提宮上方,然後俯衝向波波利庭園東北角的樹林。


    一架無人偵察機,瓦任莎心頭湧起一絲希望,如果它還在天上,說明布呂德還沒找到蘭登。


    偵察機很快靠近。顯然它在搜尋庭園的東北角,就是最接近維奇奧橋和瓦任莎位置的區域,這說明瓦任莎的判斷是正確的,也讓她信心倍增。


    隻要蘭登逃出布呂德的追捕,他肯定會從這裏經過。


    就在瓦任莎仰目觀察的時候,偵察機不知為何突然一個下墜,飛到高高的石牆後麵不見了蹤跡。她能聽到偵察機在樹林中某處盤旋的聲響……應該是發現了什麽有趣的東西。


    30


    去尋找,你就會發現,蘭登對自己說,和西恩娜擠進昏暗的洞窟,我們本是要尋一個出口……卻走進了一條死路。


    洞窟中央有一座看不出形狀的噴泉,為他倆提供了絕妙的藏身之處。但當蘭登悄悄探頭向外觀望時,他意識到還是太晚了。


    偵察機剛剛俯衝進高牆之間的死胡同,在洞口遽然停下,現在就懸滯在半空中,離地麵僅僅十英尺處,對著洞窟,嗡嗡作響,就像一隻狂怒的昆蟲……等待捕食它的獵物。


    蘭登縮回噴泉後麵,低聲將這個嚴峻的消息告訴西恩娜:“我想它發現了我們在裏麵。”


    偵察機的嗡嗡聲在狹小的洞穴裏震耳欲聾,噪音在石壁之間迴蕩,更顯得刺耳。蘭登簡直無法相信他倆居然被一架微型直升機扣押了,但他心裏也明白要試圖甩掉它隻會是徒勞。那現在我們該怎麽辦呢?就在這裏幹等著?他原先的計劃是從那扇灰色小木門出去,本來挺合理的,隻是他沒料到那扇門隻能從裏麵打開。


    蘭登的眼睛慢慢適應了洞窟裏的黑暗,他觀察著周邊非同尋常的環境,想找找看有沒有其他出口。他沒看到一絲希望。洞窟的內壁雕有各種動物和人體,都不同程度地被石壁奇怪的滲出物吞噬。蘭登灰心沮喪,抬頭看著洞頂,一根根鍾辱石垂下來,顯得陰森恐怖。


    在這裏死去也不錯。


    布翁塔倫提洞窟——以其建築師貝爾納多·布翁塔倫提而命名——大概是整個佛羅倫斯最奇特的一個地方。這個相當於三室套房的洞窟套間,旨在為碧提宮的年輕客人們提供一處用於消遣的遊樂宮。洞內的設計糅合了自然主義的想像與泛濫的哥特風格。內部由貌似濕淋淋的凝結物與附在表麵的火山浮石構成。這些浮石看上去要麽像是裹著那些雕像,要麽像是從雕像中滲出來的。在美第奇時代,還有水不斷順著洞窟內壁流下來,既可以為托斯卡納地區炎熱的夏天消暑降溫,又能夠營造真實山洞的氛圍。


    蘭登和西恩娜躲在第一個,也是最大一個洞室裏的中央噴泉後麵。周圍都是五彩斑斕的雕像,有牧羊人、農夫、樂師、各種動物,甚至還有米開朗基羅四尊奴隸雕像的複製品。所有這些仿佛都在竭力掙脫那濕漉漉的岩石洞壁,不想被其吞噬。在洞頂之上,清晨的陽光透過天花板上的一個圓窗she進來;那地方本來放置著一隻巨大的玻璃球,裏麵盛滿清水,還養了鮮紅的鯉魚,在陽光下遊來遊去。


    蘭登想知道,那些文藝復興時期的參觀者們要是看到一架真正的、他們義大利自己人萊昂納多·達·芬奇曾天馬行空地設想過直升機(達·芬奇曾繪製過直升機設計圖,並第一次闡述了直升機原理,被視為直升機的鼻祖。)在洞口盤旋,會作何感想。


    就在這時,偵察機尖銳的嘯叫聲停息了。它的聲音不是慢慢減弱、越來越遠;它就是……突然一下不響了。


    蘭登不明就裏,從噴泉後探頭觀望,隻見那架偵察機落在地上。此刻,它躺在礫石廣場上,發動機空轉著,不再那麽令人生畏,尤其是因為它前部那個螯刺狀的攝像頭並沒有對著他倆,而是偏向一邊,衝著灰色木門的方向。


    蘭登懸著的心還沒來得及放下,形勢又急轉直下。在距離偵察機一百碼的地方,侏儒和烏龜雕像附近,三名全副武裝的士兵正大步走下台階,目標明確地直奔洞窟而來。


    這幾名士兵都穿著眼熟的黑軍裝,肩上佩有綠色徽章。走在最前麵的肌肉虯結的男子眼神冷漠,讓蘭登想起了幻覺中見到的瘟疫麵具。


    我是死亡。


    但蘭登並沒有見到他們的麵包車以及那名神秘的銀髮女子。


    我是生命。


    轉眼間三人已經逼近,其中一名士兵在樓梯底部站定,轉過身,麵朝外,顯然是要阻止其他人再下到這片區域。另兩名士兵繼續朝洞窟這邊走來。


    蘭登和西恩娜立即再次行動起來——盡管可能隻是垂死掙紮,被捉不可避免——他倆手腳並用,倒著爬進洞窟的第二個洞室,這裏更小、更幽深、光線也更暗。這兒正中的位置也立有一件藝術品——兩名擁抱在一起的戀人——蘭登和西恩娜此刻就躲在這尊雕像後麵。


    蘭登藏在陰影之中,小心翼翼地從雕像底座邊探出頭,觀察逼近的兩名士兵。他們走到偵察機跟前,其中一人停了下來,彎腰拾起機器,檢查它的攝像頭。


    攝像頭剛才拍到我倆了嗎?蘭登心中忐忑,害怕知道答案。


    第三名士兵,就是落在後麵肌肉結實、眼神冷酷的那個,仍然用冷冰冰的犀利目光掃視著蘭登這邊。他一步步逼近了洞窟入口。他要進來啦!蘭登準備縮回雕像後麵,告訴西恩娜一切都已結束,就在這一刻,出人意料的事情發生了。


    這名士兵沒有進入洞窟,而是突然轉向左邊,消失不見了。


    他要去哪兒?!難道他不知道我倆在這裏麵?


    又過了一會兒,蘭登聽到砰砰的聲音——拳頭砸在木門上的響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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