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洛沉思著道:“那麽,十二點二十五分的時候,我們的大夫還是個正常的大夫,情緒飽滿,溫文爾雅,幹起活兒來得心應手。而那以後呢?他變得灰心喪氣——痛苦不堪——隨你怎麽想吧——而且向自己開了一槍。”


    “真好玩,”傑普說,“你得承認,這太好玩了。”


    “好玩,”波洛道,“這詞兒可沒用對。”


    “我知道它並不——算我口不應心。你要覺得好,我就說這很奇怪吧。”


    “手槍是他自己的嗎?”


    “不是。他沒有手槍。從來沒有。她姐姐說家裏從來沒有這類東西。多數人家裏都不會有這種玩意兒的。當然,如果他決心要幹掉自己,也有可能去買一把。要真是這樣,我們很快就可以查清楚的。”


    波洛又問:“還有什麽你覺得不滿意的情況嗎?”


    傑普擦了擦鼻子。


    “嗯,還有就是他躺的姿勢。不是說人不可能象那樣倒下去——但那姿勢多少有點不對勁!而且地毯上隻留下一兩處痕跡——就好象用什麽東西拖過一樣。”


    “這可是個明顯的啟示。”


    “是的,除非是那該死的聽差幹的。我有一種直覺,他發現莫利的時候可能試著移動過他。當然,他否認了,可當時他給嚇壞了。他是那種小傻瓜蛋,那種老出差錯,老是挨罵的傢夥,所以他學會了近似本能地撒謊。”


    波洛沉思著審視整個房間。他的目光停留在門後牆邊的洗手池、門另一側那高高的文件檔案櫃、手術椅和窗前放置的器械上,移向壁爐,再回到原來屍體躺著的地方;靠近壁爐的牆上還有一扇門。


    傑普一直跟隨著他的視線。


    “這兒隻通向一間小辦公室”。他拉開那扇門。


    正如他所說,一間小屋,裏邊放著一張寫字檯,一個擱酒精燈和茶具的茶幾,還有幾把椅子。沒有別的門。


    “他的秘書就在這兒工作”,傑普解釋道,“內維爾小姐,她今天好象不在”。


    他的眼光和波洛相遇了。


    後者說道:“我記得他告訴過我。這又——可能是他不是自殺的一個證據”。


    “你是說她是被支走的嗎?”


    傑普頓了一下,又說:“如果不是自殺,他就是被謀殺的。可為什麽呢?後一個結論看起來並不比前一個更有道理。他是個溫和文靜、與世無爭的傢夥。會有誰想要殺他呢?”


    波洛糾正他:“誰殺死了他呢?”


    傑普說:“答案是——誰都可能!他姐姐可能從樓上他們的住處下來殺了他,他的一個僕人可以進來殺了他。他的合夥人賴利可能殺他。那個聽差阿爾弗雷德可能殺他,也可以是某個病人殺了他”,他停頓了一下,又說,“可能是安伯裏奧茲殺死了他——最容易的就是他了。”


    波洛點點頭。


    “假如是這樣的話——我們必須弄清楚為什麽。”


    “完全正確。你又回到老問題上來了。為什麽?安伯裏奧茲正呆在薩瓦旅館。為什麽一個富裕的希臘人要跑來殺掉一個與世無爭的牙醫呢?有一件事情會成為我們的障礙的,那就是動機!”


    波洛聳聳肩:“看來,死神毫無藝術細胞,它找錯了對象。神秘的希臘人,富有的銀行家,著名的偵探——他們當中的某個人遭到槍殺該是多麽的合情合理!因為神秘的外國人可能參與間諜活動,富有的銀行家一死總會有人得利,而著名的偵探對罪犯來說是危險的。”


    “反之,可憐的老莫利對任何人都沒有危險”,傑普憂傷地評論說。


    “也不盡然。”


    傑普給他弄糊塗了。


    “你又弄什麽玄虛?”


    “沒什麽。一個偶然提起的話題。”


    他向傑普重述了莫利先生無意間說起的那番話——關於辨認人的麵貌的事,以及他提到的那個病人。


    傑普顯得半信半疑。


    “我想有這種可能,但這線索還不夠。一定有人想隱瞞住自己的真實身份。今天上午你沒注意別的病人嗎?”


    波洛低聲說:“在候診室裏我注意到一個象極了殺人犯的年輕人!”


    傑普為之一驚,連忙問:“怎麽樣?”


    波洛笑了:“mon cher(法語:我的朋友),那是我剛到這兒的時候!那時我緊張得很,滿腦子胡思亂想——enfin(法語:總之),心緒不佳。一切對我來說都是兇惡不祥的,候診室、病人、甚至樓梯上的那張地毯!我想那年輕人是其實隻是牙痛得厲害。就這樣!”


    “我明白那種難受勁”,傑普說,“但是,我們還是要對你的那個殺人犯進行仔細調查。不管是不是自殺,我們要調查每一個人。我想首先應該再同莫利小姐談一談,我隻有一兩句要說。對她來講這當然是一次打擊,但她的精神是不會垮的。我們現在就去看看她。”


    身材高大、性格堅韌的喬治娜?莫利聽這兩個男人講著一些不得不說的套話,回答了他們的問題。她加重語氣說:“我不敢相信——這太難以置信了——我弟弟竟然會自殺!”


    “您是認為有另一種可能性嗎,小姐?”


    “你是說——他殺。”她停了一下。然後緩緩地說:“可說真的——這種可能性看起來跟另一種差不多同樣不可能。”


    “但並不是完全一樣不可能吧?”


    “是的——因為——噢,你們知道,我隻會說我拿得準的東西——因為我弟弟的性格。我知道他心裏沒有見不得人的東西——我知道他沒有理由——沒有任何理由要毀滅自己的生命!”


    “今天早晨——在上班以前——您見過他嗎?”


    “是的——吃早飯的時候。”


    “他跟往常一樣——一點也沒有心煩意亂的表現嗎?”


    “他是心煩意亂——但不是你說的那種意思,他隻是有點著急。”


    “為什麽?”


    “他要迎來一個非常繁忙的上午,可他的秘書兼助手卻被叫走了。”


    “內維爾小姐嗎?”


    “是的。”


    “她都給他幹些什麽事呢?”


    “她替他處理所有的來往信件,當然還管預約登記、填寫表格什麽的。她還負責給器械消毒、研磨填料,並且要在他工作的時候給他遞到手裏。”


    “她跟他很久了嗎?”


    “三年了。她是個很可靠的姑娘,我們都挺喜歡她。”


    波洛說:“您弟弟告訴我她是因為親戚生病被叫走的。”


    “是的,她收到一封電報,說是她姑媽中風了,於是她坐早班車去了薩默塞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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