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對內情的了解令莫莉小姐十分驚訝。很奇怪他當時居然沒告訴她。不幸啊,不幸。”


    波洛到底是什麽意思我不太清楚,但從語氣看來,他是意有所指。不過,我們稍後便抵達了克蘭羅伊登大廈。


    [7]


    勞森小姐跟我想像的長得差不多。中年婦女,身形肥胖,一張熱切的麵容,顯得有些傻氣,一頭蓬亂的頭髮,戴一副夾鼻眼鏡。她的話語中夾雜著厚重的喘氣和明顯的痙攣。


    “你們來可真太好了,”她說,“坐這兒吧,可以嗎?坐墊。哦!哎呀,那把椅子恐怕不舒服。那張桌子擋你們的路了。我們這兒有點擁擠。”這一點毫無疑問,房間裏的家具比應有的數量多出了一倍,牆上擺滿了照片和圖畫。“這個套間真是太小了,但交通很方便。我一直渴望有個自己的小空間。不過呢,我沒想過真會得到。韋勒小姐太好了!並不是說我就十分舒服了,不,我其實不舒服。我愧疚啊,波洛先生。這樣對嗎?我問自己。我真的不知道說什麽好。有時候我想韋勒小姐就是要把錢給我,這樣的話也沒錯。可血親就是血親啊,有時候我一想到戴維森小姐,感覺就很不好。真的很不好!”


    “那您想到詹姆斯·格蘭漢姆先生的時候呢?”


    勞森小姐臉一紅,挺直了身體。


    “那可大不相同。格拉漢姆先生很是粗魯——非常無禮。波洛先生,我向您保證——不存在不正當的影響,我根本不知道這檔子事。我也感到十分震驚。”


    “韋勒小姐沒有把她的意圖告訴您嗎?”


    “沒有,確實沒有。十分讓人震驚。”


    “無論如何,您不認為有必要,那個,提醒韋勒小姐注意她外甥的缺點嗎?”


    “波洛先生,多怪的念頭啊!當然沒有了。恕我冒昧,您腦子裏怎麽會有這個念頭的?”


    “小姐,我腦子裏有許多非常奇怪的念頭。”


    勞森小姐猶疑地看著他。我覺得她那張臉真是非常傻,比方說那張嘴張得大大的。不過,眼鏡後那雙眼睛的智慧似乎超出了想像。


    波洛從口袋裏掏出了一樣東西,“小姐,您認識這個嗎?”


    “怎麽啦,這是鮑勃的球啊!”


    “不,”波洛說,“這個球是我在伍爾沃思買的。”


    “哦,原來如此,鮑勃的球就是在那兒買的。親愛的鮑勃。”


    “你喜歡它嗎?”


    “哦!喜歡啊,親愛的小狗狗,它一直睡在我房間裏。我想把它接到倫敦來,但狗在城裏都不會真正快活的,對嗎,波洛先生?”


    “問我嗎,我在公園裏見過一些很快活的狗。”我朋友嚴肅地答道。


    “哦,自然了,公園裏是有,”勞森小姐心不在焉地說,“但是很難讓它們完全適應啊。我確信,它在拉布南斯跟可愛的艾倫在一起要快活得多。啊!整件事真是一場悲劇!”


    “小姐,您可以為我講述一下韋勒小姐發病當晚都發生了些什麽事嗎?”


    “反正,沒什麽反常的事。哦!當然了,我們舉行了一場降靈會——現象很不一般,很不一般。波洛先生,您會笑話的。我覺得您是個多疑的人。可是呢,能聽到那些過世的人說話,還是很開心的。”


    “不,我不會笑話的。”波洛緩緩地說。


    他注視著她那張因為興奮漲得通紅的臉。


    “您瞧,這事很奇怪——真的很奇怪。親愛的韋勒小姐頭頂周圍出現了一圈靈光——一圈發亮的靈光。我們都看得清清楚楚。”


    “一圈發亮的靈光?”波洛馬上說。


    “是的,真的非常明顯。波洛先生,對於發生的一切,我感覺她可以說是早已註定要去另一個世界了。”


    “是的,”波洛說,“我想她……是註定要去另一個世界了。”接著他又說了一句很唐突的話,聽起來像是對我說的,“勞倫斯大夫的嗅覺很敏銳啊?”


    “很奇怪您會那麽說。‘醫生,聞一下。’我曾把一大束鈴蘭拿給他。結果信不信由您,他什麽氣味也聞不出來。他說,自從三年前的流感以後就這樣了。啊!醫生啊,‘醫治自己’說得多正確啊,對嗎?”波洛此時已經站起身來,在房間裏踱來踱去。他停下腳步,盯著牆上的一幅畫。我也走了過去。


    這是一幅粗糙的針線畫,用土黃色的毛線織成,內容是一座房子門前的台階上蹲著一隻牛頭犬。下麵用歪歪扭扭的字體寫著“一夜在外,沒有鑰匙!{這幅畫(在小說版的第8節改成了一個罐子,用詞相似)可以在克裏斯蒂居住的格林威寓所中看到,可能是克裏斯蒂的部分靈感。她很愛狗,而且養了一輩子的狗。}”


    波洛深深吸了口氣。


    “這幅畫,是從拉布南斯搬來的吧?”


    “沒錯。這幅畫以前掛在拉布南斯客廳的壁爐台上,是親愛的韋勒小姐年輕時編織的。”


    “啊!”波洛說。他的聲音完全改變了,其中的意義我十分熟悉。


    他走到勞森小姐麵前。


    “您記得銀行休假日嗎?復活節周一,韋勒小姐從樓梯上摔下來的那晚?呃,好吧,小鮑勃那晚都在外頭,對嗎?它沒回家。”


    “哎呀,沒錯,波洛先生,您究竟是怎麽知道的呢?沒錯,鮑勃很頑皮。它像往常一樣九點鍾出了門,一直就沒回來。我沒告訴韋勒小姐——她會著急的。當然了,更確切地說,我第二天告訴了她。那時它已經安全回來了,是在早上五點鍾。它來到我窗下


    大叫,我下樓把它放了進來。”


    “原來如此!終於明白了!{原文法語,enfin}”他伸出手說,“小姐,再見。啊!還有一件事。韋勒小姐用餐後一直服用消化藥片,對吧?是什麽牌子的?”


    “卡爾頓大夫的晚餐後藥片。非常有效,波洛先生。”


    “有效!天啊!{原文法語,mon dieu!}”我們離開的時候,波洛低聲說,“黑斯廷斯,別向我提問。還不是時候,還有一兩件事情要處理。”


    他走進了一家藥店,出來的時候拿了一個白色包裝的瓶子。


    [8]


    我們到家後,他把瓶子打開,這是一瓶卡爾頓大夫的晚餐後藥片。


    “黑斯廷斯,你看,瓶子至少有五十粒藥片——或許更多。”


    他走到書架前,抽出一本大部頭。他十分鍾沒有說話,然後抬起頭,“砰”地一聲把書合上。


    “好了,我的朋友,現在你可以提問了。現在我什麽都知道了。”


    “她是被毒死的?”


    “是的,我的朋友。磷中毒。”


    “磷?”


    “啊!是的{原文法語,maisoui}——這就是兇手的聰明之處!韋勒小姐已經患了黃疸病。而磷中毒的症狀看起來就像是這個病又一次發作。聽著,磷中毒常常會延遲一到六小時。這裏說了,”他再次打開書,“‘人在感覺到不舒服前,呼吸時會發出磷光。’這就是勞森小姐在黑暗中所看到的——韋勒小姐呼吸中的磷光——‘一圈發亮的靈光’。還有這裏我讀給你聽。‘黃疸已傳遍全身的病人,全身症狀不僅會受磷中毒作用的影響,還會受伴隨血液中膽汁分泌停滯的併發症的影響;從這一點看,人們分辨不出是磷中毒,還是肝病的影響——例如,黃色肝萎縮。{這段科學解釋一字不變地出現在《無言的證人》的第2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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