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瑪麗不會了解的。”海斯特說。


    “是的,”菲利普同意,“瑪麗是一點都不會了解。”


    菲利普推動輪椅前進,而海斯特走在他一旁。她打開起居室的門而他轉動輪椅進去。


    海斯特隨後進去。


    “但是你了解,”海斯特說。“為什麽?”


    “呃,你知道,總是有想到這種事的時候……比方說,當我出事的時候,我就知道我可能一輩子成了跛子……”


    “是的,”海斯特說,“那一定很可怕,很可怕。而你當時又是個飛行員,不是嗎?


    你飛行。”


    “高高的在天空中,就像空中的一個茶盤一樣。”菲利普同意說。


    “我很抱歉,”海斯特說。“真的抱歉。我應該多想想,多同情一點!”


    “謝天謝地你並沒有,”菲利普說。“但是無論如何,那個時期現在已經過去了。


    什麽都會習慣的,你知道,有些事你當時不了解,海斯特。但是總是會了解的。除非你一開始就做了非常急躁非常愚蠢的事。現在,全都告訴我吧。有什麽麻煩?我想你大概跟你的男朋友吵了一架,那個嚴肅的年輕醫生。是這個煩惱嗎?”


    “不是吵架,”海斯特說。“比吵架更糟糕多了。”


    “會沒事的,”菲利普說。


    “不,不會,”海斯特說。“不可能——永遠。”


    “你太誇大了。一切對你來說不是黑就是白,不是嗎,海斯特?沒有半黑半白的。”


    “我就是無法不那樣,”海斯特說。“我一向就像那樣。一切我想我能做或是想去做的事總是出錯。我想要過我自己的生活,想要出人頭地,想要做點事情。一切都沒有用,我一無是處。我經常想到結束掉自己的生命。自從我十四歲開始。”


    菲利普感興趣地望著她。他以平靜、一本正經的聲音說:


    “當然確實是有很多人自殺掉了,在十四歲到十九歲之間。這段年齡的人非常不均衡。男學生自殺因為他們不認為他們能通過考試,而女學生自殺因為她們的母親不讓她們跟不適合的男朋友去看電影。這種時期一切就像五光十色的電影一樣,歡樂或是絕望,憂鬱或是無比的快樂,總會脫離這個階段的。你的毛病是,海斯特,你比大部分的人需要更長的時間才能逃脫。”


    “母親一向都總是對,”海斯特說。“一切她不想讓我做而我想要做的事,她都對而我都錯了,我無法忍受,我就是無法忍受!所以我認為我得勇敢起來。我得離開,自謀生路。


    我得考驗我自己。而一切全都不對勁。我根本毫無上舞台表演的本事。”


    “當然你是沒有,”菲利普說。“你又沒受過任何訓練。就像他們演藝圈子裏所說的,你無法‘入戲’。你太忙著把自己戲劇化了,我親愛的。你現在就是。”


    “而且當時我以為我有了一份妥善的愛情,”海斯特說。


    “不是愚蠢的少女的戀情。一個年紀比較大的男人,他結過婚,而他生活過得非常不快樂。”


    “老套,”菲利普說,“而他利用上了,無疑的。”


    “我以為會是——噢,轟轟烈烈的愛情。你不是在嘲笑我吧?”她停下來,懷疑地看著菲利普。


    “不,我不是在嘲笑你,海斯特,”菲利普溫柔地說。


    “我可以想像你一定非常痛苦。”


    “不是什麽轟轟烈烈的愛情,”海斯特憤恨地說。“隻不過是愚蠢、廉價的小小戀情。他告訴我的什麽他的生活,他的妻子的事,全都不是真的。我——我隻不過是自己投懷送抱。我是個傻瓜,一個可笑、廉價的小傻瓜。”


    “有時候,你得通過經驗來學習,”菲利普說。“那一切對你並沒造成任何傷害,你知道,海斯特。或許幫助了你長大,或者會幫助你長大如果你讓它的話。”


    “母親是那麽——那麽能幹,”海斯特以憤慨的語氣說。


    “她過去把一切解決掉,同時告訴我如果我真的想從事演藝工作,最好是去戲劇學校然後表演得像樣一點。但是我並不真的想表演,而且到那時候我已經知道我自己不行了。所以我就回家來了。我還能怎麽做?”


    “也許能做的很多,”菲利普說。“不過那是最容易的。”


    “噢,是的,”海斯特激動地說。“你真是了解。我非常軟弱,你知道。我確實老是想做容易做的事。而且如果我反叛起來,也總是可笑得並不真的能達到效果。”


    “你對你自己非常沒有信心,不是嗎?”菲利普溫柔地說。


    “也許那是因為我隻是收養來的,”海斯特說。“我並沒發現到,你知道,直到我將近十六歲。我知道其他的都是,後來有一天我問了,而——我發現我也是收養來的。


    讓我感到非常可怕,仿佛我並不屬於任何地方。”


    “你真是戲劇化得可怕。”菲利普說。


    “她並不是我母親,”海斯特說。“她從來就沒真正了解過我的感覺。隻是縱情的好心照顧我,為我作安排。噢!我恨她,我是可怕,我知道我這樣是很可怕,但是我恨她!”


    “實際上,你知道,”菲利普說,“大部分的女孩都經歷過恨她們母親的短暫階段。


    那其實並不是多不尋常的事。”


    “我恨她因為她是對的,”海斯特說。“老是對的人是那麽的可怕。讓你感到越來越不成熟。噢,菲利普,一切都這麽可怕。我該怎麽辦?我能做什麽?”


    “嫁給你那位好青年,”菲利普說,“安定下來。好好做個醫生太太。或是這對你來說不夠壯麗?”


    “他現在並不想娶我。”海斯特悲傷地說。


    “你確定?是他這樣告訴你的?或者隻是你自己想像出來的?”


    “他認為我殺了母親。”


    “噢,”菲利普說,然後停頓了一分鍾。“你有嗎?”他問道。


    她猛一轉身看著他。


    “你為什麽這樣問我?為什麽?”


    “我想知道一下會有意思,”菲利普說。“隻是自家人知道一下,換句話說。不告訴當局。”


    “如果我真的殺她,你想我會告訴你嗎?”海斯特說。


    “不告訴我要明智多了。”菲利普同意。


    “他告訴我他知道我殺了她,”海斯特說。“他告訴我,隻要我承認,隻要我對他坦白,那就沒事了,我們會結婚,他會照顧我。他——他會保守秘密。”


    菲利普吹了聲口哨。


    “嘖,嘖,嘖。”他說。


    “有什麽用?”海斯特問道。“告訴他我並沒有殺她有什麽用?他不會相信的,會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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