麥瑞迪·布萊克摸摸鬍子,臉上露出失望的神情。隻有威廉小姐一個人絲毫不為所動,仍然挺直地坐著,兩頰略帶一點紅暈。


    她說:“我確實親眼看到。”


    白羅緩緩說:“當然,這隻是你的片麵之詞。”


    “不錯,”那對不屈服的灰眼勇敢地迎向他的眼睛,“白羅先生,可是我一向不習慣別人懷疑我的話。”


    赫邱裏·白羅點點頭,說:“我並不懷疑你的話,威廉小姐。事實的確正如你所看到的一樣,可是正因為這樣,我才知道凱若琳·柯雷爾並不是兇手。”


    那個滿臉憂慮的高個子年輕人第一次開口道:“我很想知道你為什麽這麽說,白羅先生。”


    白羅看著他說:“好,我當然會告訴你。威廉小姐看見凱若琳·柯雷爾著急而又小心地擦掉啤酒瓶上的指紋,再把她死去丈夫的指紋印上去。請注意,是印在啤酒瓶子上。但是毒芹鹼是在杯子裏──不是在瓶裏,警方在啤酒瓶裏沒有找到毒芹鹼的殘留液體,也就是說瓶子從來沒裝過毒芹鹼,但是凱若琳·柯雷爾卻不知道。”大家都認定了她是殺夫兇手,但是她卻不知道他是怎麽被毒死的。她以為毒藥在啤酒瓶裏。“麥瑞迪·布萊克反對道:“可是為什麽──?”


    白羅用手勢阻止他:“不錯──為什麽呢,凱若琳·柯雷爾為什麽那麽迫切地想說明他是自殺的呢?答案必然非常簡單,因為她知道兇手是誰,而且願意做任何事——忍受任何事──洗清那個人的嫌疑。”


    “剩下的就沒什麽疑問了。那個人可能是誰呢,她會衛護菲力浦·布萊克?麥瑞迪?愛莎·葛理?還是席西麗·威廉?都不是,她隻可能不惜一切代價保護一個人。”


    他頓一頓,“接著說:“華倫小姐,要是你把令姊最後給你的那封信帶來的活,我想大聲念一念。”


    安姻拉·華倫說:“不行。”


    “可是,華倫小姐──”安姬拉·華倫站起來,用冷冰冰的聲音說:“我非常了解你的意思,你是說,是我殺死安雅·柯雷爾,而我姊姊知道這一點,對不對?我完全否認這種毫無根據的指控。”


    白羅說:“那封信……”


    “那封信本來就是寫給我一個人看的。”


    白羅看看房裏那兩個年輕人。


    卡拉·攣馬倩開口道:“求求你,安姬拉阿姨,就照白羅先生的話去做好不好?”安姬拉·華倫說:“夠了,卡拉!你難道一點也不懂禮節嗎?她是你母親--”卡拉用清晰嚴厲的聲音說:“不錯,就因為她是我母親,所以我才有權利這樣要求你、我是在替她說話,我一定要知道那封信的內容。”


    安姬拉·華倫緩緩從口袋裏拿出信,交給白羅,尖刻地說:“真希望從來沒給你看過這封信。”


    她把眼光從他們身上移開,看著窗外。


    赫邱裏·白羅念凱若琳·柯雷爾的那封信時,房間角落裏的陰影加深了,卡拉覺得似乎另外有什麽人也來靜靜地聆聽了,她想道:她來了──我母親來了。凱若琳——凱若琳·柯雷爾也到這個房間來了!“赫邱裏·白羅念完之後,說:“相信各位一定會同意,這是一封很特別的信,信寫得很美,可是確實很引人注意,因為裏麵少提了一件事──她沒有說自己是無辜的。”


    安姬拉·華倫頭也不回他說:“沒有那個必要。”


    “是的,華倫小姐,沒有那個必要。凱若琳·柯雷爾用不著告訴她妹妹她是無辜的──因為她以為她妹妹早就知道事實了──凱若琳·柯雷爾一心隻想安慰安姬拉,避免她招供,她一遍又一遍地向她保證──沒事,親愛的,一點都不會有。”


    安姬拉·華倫說,“你難道不了解?她隻是希望我快樂,根本沒別的意思。”


    “是的,她希望你快樂,這一點的確非常清楚,也是她最大的心願。她有個孩子,可是她首先想到的不是那孩子。是的,她最掛心的人是她妹妹。她要她妹妹能夠徹徹底底過快樂而成功的日子。凱若琳·柯雷爾說了一句意義深長的話:‘人總得償還自己所欠的債。’


    “光是這句話就足以說明一切了,它明顯地指出凱若琳這麽多年來所背負的一個重擔──她在年輕氣盛的時候,朝年幼的妹妹丟了一個書鎮,使她一輩子都成了殘廢。最後,她總算有機會償還自己所欠的債了。我肯定地相信,凱若琳·柯雷爾在這種償債的行為上;已經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安詳和平靜。因為她相信自己是在還債,所以審判和判決都沒有使她受到打擊。這麽說一個被判決的人犯實在很奇怪──可是她確實覺得很快樂。是的,比各位所能想像的更快樂,我一會兒就會證明給各位看。”用這種理由來解釋,各位就會發現,凱若琳的每一種反應都是理所當然的。我們來從她的觀點看看這一連串的事。


    首先是前一天晚上發生的事,使她想起她少女時代一件事──安姬拉朝安雅·柯雷爾丟了一個書鎮!別忘了,多年前她自己也做過同樣的事。安姬拉對安雅吼道,她希望他死掉。


    接著在第二天早上,當凱若琳走進小暖房的時候,發現安姬拉正在玩弄啤酒。請各位記得威廉小姐的話:‘安姬拉就在那兒,看起來好像犯了錯一樣……’威廉小姐的意思是說她逃課所以有那種表情,可是在凱若琳看來,意義卻完全不同。別忘了,安姬拉不隻一次在安雅的飲料裏放過東西,所以她很容易就會想到她做什麽。


    “凱若琳接過安姬拉給她的那瓶啤酒,走到貝特利園去。倒了一杯酒,遞給安雅。他一口喝掉之後,說了一句很重要的話:‘今天每樣東西吃起來都有股臭味。’


    “凱若琳當時並沒有懷疑什麽,可是她吃完午飯到貝特利園的時候,卻發現她丈夫已經死了,她馬上就想到他是被毒死的。她本人並沒有毒死他,那麽,會是誰呢?她迅速把事情回想一遍──安姬拉威脅過安雅,而且又像犯了錯似的站在冰箱旁邊弄啤酒。這孩子為什麽要這麽做呢?為了報復安雅·柯雷爾。也許她原本並不是想殺他,隻是想讓他生病或者不舒服?或許,她是為了凱若琳才這麽做?她是不是已經知道並且憎恨安雅拋棄她姊姊的事了?凱若琳記得很清楚,自己在安姬拉那種年紀也曾經不服人管束,非常任性,於是她一心隻想到一件事,怎樣才能保護安姬拉。安姬拉碰過酒瓶──上麵一定有她的指紋,於是凱若琳迅速擦幹淨瓶子,要是別人能相信他是自殺,要是上麵隻有安雅的指紋……於是她試著拿起死者的手,印在瓶子上一一她做得非常費力──同時注意聆聽四周的動靜……”如果這種假設是真的,其他一切的事都很合情合理了。


    她一直為安姬拉擔心,堅持要把她送走,不讓她接觸所發生的事。又擔心安姬拉遭到警方盤問。最後,她甚至迫不及待地要在審判前把安姬拉送離英國。這一切,隻因為她始終擔心安姬拉支撐不下去,招供出事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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