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怎麽說?”


    布萊克說:“他隻是露出尷尬的表情,拍拍我肩膀說:‘麥,你是個好人,可是你太多愁善感了。等一切都明朗化之後,你就會知道我沒做錯。’


    “我說:‘我再也不相信你那一套了。’他隻是微笑一下,我又說最好先瞞著凱若琳,等他把畫畫完再說。他說那不是他的錯,是愛莎堅持把事實說出來的。我問他為什麽?他說她希望把話說清楚,不要悶在心裏。當然,從某一方麵來說,她這種作法的確沒錯。不管她的行為有多不對,她至少願意坦誠。”“有很多悲痛都是因為誠實引起的。“波羅說。麥瑞迪懷疑地看看他,不懂波羅的意思。麥瑞迪嘆口氣說:“那段時間,我們都過得很不快樂。”


    “唯一不受影響的人好像是安雅。”波羅說。


    “你知道為什麽嗎?因為他是個十足的自我主義者,我現在還記得他臨走的時候對我微笑著說:‘別擔心,麥,一切都不會問題的。’”“無可救藥的樂觀主義者。“波羅喃喃道。麥瑞迪說:“他那種人不會把女人看得多重要,我應該告訴他,凱若琳非常絕望。”


    “她跟你說過?”


    “嘴上沒說,可是我一直記得那天下午她臉上的表情,既蒼白又絕望,她大聲盡情地談笑,可是她的眼睛閃耀著深沉的痛苦,那是我所見過的最動人的東西。她實在是溫和文雅的人。”


    波羅靜靜的看了他一會兒。顯然,他一點都不覺得這麽說一個次日就蓄意殺死親夫的女人有什麽不對。


    麥瑞迪這時已經克服了先前懷疑和有所保留的態度,繼續往下說。波羅有專心聽人說話的本領,對麥瑞迪這種人來說,把往事傾吐出來是很大的欣慰。現在,與其說是在對客人說話,還不如說是在自言自語。


    “我想,我當時應該會起疑心的。是凱若琳先把話題轉到我的小嗜好上的。我承認,我對草藥很熱衷,你知道,英國的草藥是一門很有趣的學問呢。用來正式作藥的植物非常多,可是其中有很多都沒被官方的藥典提到。有些簡單的草藥就能發揮神奇的效力,實在很讓人驚訝。大部分時間都用不著請醫生。法國人很懂這些,他們有些草藥真是一流的。”他已經談興大發了。


    “例如蒲公英就是一種很神奇的東西,還有玫瑰煮出來的汁---我前幾天在一本書上看到,醫藥界又流行這一套了。噢,對了,我必須承認,我從製草藥上得到很大的樂趣---適時採下藥草,曬幹,浸軟等等。我也有點迷信,有時候會趁月圓或者其他古老傳說的日子去採藥。我還記得,那天我曾經特別跟客人談到毒芹鹼是一種被人遺忘的藥,我相信現代的藥典上都沒有記載,可是我證明它對百日咳和氣喘都很有效,關於那方麵……”


    “那天下午你談了這麽多?”


    “對,我帶他們四處看看,向他們解釋各種藥---纈草和它吸引貓的方式---隻要吸一口,就夠貓受的了!後來他們問起莨菪和顛茄精,他們都很有興趣。”


    “他們?包括哪些人?”


    麥瑞迪顯得有點意外,仿佛忘了聽他說話的人當時並不在場。


    “噢,我想想看,有菲力浦,安雅,凱若琳,安姬拉,還有愛莎。”


    “就是這些人?”


    “對,我想是的,我可以肯定。”布萊克好奇地看著他:“應該還有誰呢?”


    “我想那位家庭教師也許……”


    “喔,我懂了,她那天下午沒去。我現在已經忘了她姓什麽了。她是個好女人,工作很認真。我想安姬拉的確很讓她操心。”


    “為什麽呢?”


    “喔,她是個好孩子,就是太野了點。一天到晚不是耍這個就是逗那個。有一次安雅正在專心畫畫的時候,她把蛞蝓還是什麽的放在他背上,他真是氣得七竅生煙,把她從頭罵到腳。所以他堅持要送她到學校。”


    “送她到學校?”


    “對,我不是說他不喜歡她,隻是覺得她有時候太過分了。而且我想---我一直認為……”


    “什麽?”


    “他有點忌妒她。你知道,凱若琳對安姬拉好得不得了。從某一方麵來說,她把安姬拉看得比他還重要,所以安雅很不高興。這當然是有原因的,我不想談那麽多,可是---”波羅打岔道:“是因為凱若琳使那孩子變成殘疾,所以自責很深?”


    布萊克喊道:“喔,你也知道?我本來不想提的,事情早都過去了。好嗎,你說得沒錯,我想她確實是因為那件事才會對安姬拉那麽好。她好像覺得,無論怎麽做都不能彌補對她的愧疚似的。”


    波羅若有所思地點點頭,然後問:“安姬拉呢?她會不會因此恨她姊姊?”


    “不,別想得那麽遠,安姬拉很喜歡凱若琳,我相信她從來也沒想過那件陳年舊事。隻是凱若琳一直不能原諒自己。”


    “安姬拉喜歡去上寄宿學校嗎?”


    “不喜歡,她對安雅非常生氣,凱若琳也站在她那邊,可是安雅已經決定了。除了脾氣暴躁一點之外,安雅在很多方麵都很平易近人,可是他一生起氣來,誰都得屈服,凱若琳和安姬拉最後隻好聽他的。”


    “那她預備什麽時候走呢?”


    “秋天---我還記得他們把她的東西都收拾好了。我想要不是發生那件悲劇,她過幾天就要出發了。那天早上他們還提到替他收拾行李的事。”


    波羅說:“那家庭教師呢?”


    “你是指什麽?”


    “她覺得怎麽樣?安姬拉一走,她就丟了一份工作,不是嗎?”


    “對,我想,從某一方麵來說應該是的。小卡拉也跟他學點功課,可是卡拉當時才……多大?六歲左右吧。她自己有護士,他們不會隻為她留下威廉小姐。對了,她就是姓威廉。真有意思,有時候突然之間就會想起一些事。”


    “是啊,你又回想到以往的一切了,不是嗎?往事都一幕幕回到你腦海裏,那些人說了什麽話,做了什麽動作,臉上有什麽表情等等。”


    麥瑞迪緩緩說:“不錯,可是…你知道,還是有點距離,而且可能遺漏很多。例如我記得我剛聽說安雅要離開凱若琳時,覺得非常震驚,可是我卻記不得是他還是愛莎告訴我的。我記得和愛莎為了這件事大吵特吵,我是說,我想告訴她,這樣做實在太差勁了,她隻用那種一貫的冷酷表情笑著對我說,我太古板了。不錯,我是很守舊,可是我還是覺得自己沒錯,安雅是有妻,兒的人,他應該跟她們在一起。”


    “可是葛理小姐覺得你的觀念太過時了?”


    “對,可是別忘了,十六年以前,一般人可不像現在那樣不把離婚當一回事。可是愛莎是那種激進的女孩,她覺得如果兩個人在一起不快樂,還不如分手算了。她說安雅和凱若琳一直爭吵不休,最好不要讓孩子在這種不和諧的氣氛下長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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