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嗎?是這麽回事,”年長的警察走過來,將手輕輕放在信子後背,似乎在擔心信子承受不了。“夫人,你的先生受傷了。”


    “受傷?”信子以為是交通事故,然而警察人數卻如此多得不合情理。


    “夫人,”這位警察像是安撫一無所知的信子。“你知道一個叫成澤枝理子的女人嗎?”


    “啊。”信子答道,心中苦不堪言。她突然想到弘治與枝理子會不會殉情自殺,臉色變得慘白。


    “這個叫成澤枝理子的女人,用水果刀刺中了你的先生。”


    “……”


    “四點半發生的事情。你先生到成澤枝理子家去,兩人發生了爭執,枝理子用水果刀刺中了你先生的背部。”


    信子兩眼恍惚地聽著。


    “……水果刀刺得很深,但幸運的是沒有傷及心髒和肺部等要害。現在送到了s醫院,傷情雖重,但保住了性命。”


    “……”


    “你現在就去醫院看看嗎?”


    “是的。”


    “那就坐警署的車一起去吧!”


    此後的信子就像木頭人一般,事態嚴重,大大超出她的想像,虛脫感抽空了她的身心。車在大街上行駛時,走進散發消毒液氣味的大廳時,登上微暗的樓梯時,她都感到自己在神誌恍惚中行動。


    刑警敲敲病房的門,裏麵傳來女性的回應。打開門,一位戴著眼鏡的護士站在病床旁邊。信子看到,一張白色的病床上隻露出弘治的慘白臉龐。頭髮散落在枕頭上,高高的鼻樑直衝天花板。


    刑警對護士小聲地說了幾句話,護士搖搖頭,可能是表示現在還無法盤問。弘治似乎察覺到護士身後站著的信子,隨即看到了她,動了動嘴像要說些什麽。護士湊過去聽了之後,轉達給刑警。


    “那好,夫人,”刑警點點頭向信子說道。“我們還有事要辦,不奉陪了。他情緒還不穩定,不要多說話。”


    闖進來的人都退了出去。弘治的手在毛毯下拱了幾拱,伸了出來,想握信子的手。“對不起。”他嘶啞而虛弱地說道。“原諒我。”


    信子握住了他的手,涼涼的。


    “信子……”弘治的眼中閃爍著掙紮的目光,那是從未見過的莊重神色,其中含有謝罪、哀求和熱望。弘治在懇求信子留在自己身邊,眼神中表達了所有的心裏話。


    2


    信子站著注視丈夫的臉,冷漠的瞳眸與哀求的眼神相遇,兩人都沒有立刻躲避交會的視線。


    以前從未見過他如此孱弱的麵孔,信子心想。他總是逞強好勝,自以為在外任意妄為是男人事業心旺盛的表現,是十足霸氣帶來的恩惠。他總是虛張聲勢,隻為那空虛的野心燃燒著靈肉。他深信這就是男子漢的價值,昂首挺胸地蔑視人間的一切。


    信子還沒有詢問枝理子為什麽刺傷丈夫,但她覺得原因不難想像,肯定是因為弘治謀劃的事業一敗塗地了。那個德山什麽事情都做得出來,弘治被他騙了。弘治貌似聰明卻年輕無知,絕不是他的對手,在老jian巨猾的德山麵前,他鬥不了幾個回合。弘治擁有的那道壯麗彩虹蹤影全無,他被徹底擊垮。越是這種人,越是不堪一擊。決心與枝理子分手,無疑也是他喪失自信的表現。這也是他去她那裏的原因,也是他最後一次見她。


    後來發生了什麽?據警察說,爭執的結果就發生了傷害事件。枝理子被弘治騙得焦頭爛額,怒不可遏而奮起報復。水果刀作為兇器,也證明了這是突發事件。


    此刻他正在哀求自己,這是他第一次產生了哀求妻子的心理。對了,他還把自己當作妻子,所以,他認為妻子坐在病床前看護自己是理所當然的。


    信子靜靜地掰開了丈夫的手,然後輕輕地放進毛毯中,並將毛毯拉上他的肩頭。丈夫望了信子一眼,那是感激的目光。不過,由狡黠的試探轉變為釋然的那一瞬間,並沒有瞞過信子的眼睛。


    丈夫異想天開,以為信子作為妻子今晚要徹夜不眠地看護自己。第一眼看到她的瞬間,神色中還暗藏著試探她憤怒程度的意圖。但是,在信子握過手並放回毛毯下之後,他又對稱職妻子的動作感到釋然。


    信子轉到丈夫枕邊,為他整好散亂的頭髮,她不想讓別人看到他的慘相。弘治仍將此舉看作妻子對丈夫的愛護。信子坐在剛才護士坐過的椅子上,與躺著的弘治斜對麵。弘治雖然臉色蒼白,但輕輕閉著的眼睛,顯示出專橫丈夫的滿足。


    “哎,你原諒我嗎?”丈夫仍舊閉著眼睛低聲說道。他的嘴角浮起微笑,天真地以為已經抓住了信子的心。


    “啊,沒有什麽原諒不原諒的。”她平靜地回答道。


    “是嗎?都怪我不好。”


    “不,沒必要道歉。從明天起,我們就不再見麵了。”


    聽到此話,丈夫的眼睛突然睜開,臉色驟變。“啊?你說什麽?”丈夫懷疑自己的耳朵。


    “我是在說,跟你分手。”信子靜靜地,但卻是清楚地說道。


    “……”


    “我以前沒曾想到會發生這樣的事,所以不願提出分手。但我到蓼科去了三天,仔細地反思了自己。然後,我決定提出分手。”


    “你!”弘治掀開毛毯,想撐起半邊身體。他扭曲了臉,瞪大的眼睛不離信子。


    “若是在平常,我或許應該作為妻子照料你痊癒……但是,我實在太累了。我忍受著勞累,一直伺候你到現在。但是,從現在起,我也要從你身邊解放了。”


    “……”


    “幸好你的傷沒有危及性命。得知你不久就能痊癒,我感到很寬慰……我回去了,今後再不見麵。這麽多年,承蒙關照。我沒能做到當一個好妻子,對不起你。手續由我父母來辦。”


    “信子!信子!”


    信子站起身來,弘治的視線追隨著她,毛毯下伸出的手在空中亂抓。


    “再見了……祝你早日康復。”信子離開病床,目光轉向門口。背後傳來弘治的喊聲,她沒有回頭。她緩緩地,然而卻是堅定地向門口走去。伸手開門,門把響起輕微的金屬聲。房門打開,信子一直沒有回頭去看病床上的丈夫。


    敞開的門對麵,是從未注意到的樓梯口的白牆。沒有任何裝飾,單調乏味的白牆。


    信子感到,自己新的人生有了正確的方向。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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