鹽川弘治的腦海裏浮起一個黑影,然而,他立刻又打消了這個難以置信的猜測。德山反覆強調過了,弘治也見過幾次宮川,聽過他充滿自信的表白。


    “德山先生,”一個報社記者忍耐不住站了起來。“宮川先生怎麽遲遲不來?他真的會來嗎?”他的話代表了其他夥伴的心情,大家的視線一同轉向德山。


    “沒有問題。讓你們久等實在抱歉,宮川先生也可能因為其他急事而遲到,請大家再等等。”德山堆起和善的微笑著道歉。


    又過了二十分鍾,無聊透頂又惴惴不安的二十分鍾。此時,去打電話的職員們回來報告,宮川可能去的地方都聯繫過了,沒有找到。


    “德山先生,”弘治迫不及待地走近德山。“這麽晚了。”


    “嗯……”德山暗自瞅瞅手錶,已經過了近一個小時。


    “再拖下去,記者們要抗議了。”弘治責備道。“這事太離譜了!”弘治壓抑著不祥的預感,但臉上已沒了血色。


    但是,德山卻意外地泰然自若。當然,如果他慌了神,整個場麵將無法收拾,也許他在故作鎮靜。


    此時,一個組織者快速走近德山。“專務,宮川來電話了。”


    “什麽?電話?”終於取得了聯繫,德山笑逐顏開。但弘治感到豈有此理,本人不到會場,此時打來電話是何用意?要是因為堵車或故障,那還情有可原。但僅此而已嗎?他的心跳加速。


    德山轉向無精打采的記者們。“剛才宮川打來了電話,很快就到。請稍等。”扔下這句話,便急匆匆地向走廊的電話走去。


    弘治也等不及了,跟在德山的身後。賓館的電話裝在走廊一側的服務站,一個職員將電話遞給德山。


    “我是德山,我們等你很久了……啊?什麽?”德山頓時神色緊張起來,使勁將聽筒按在耳朵上,歪著腦袋。“啊?……哦……嗯。”


    好像宮川在不停地說著什麽,德山的表情急劇地變化著。


    “可是,那……宮川先生,現在說這些話也……啊?是土?怎麽會……不管怎麽說,你現在在哪裏?……啊?不能說?……那怎麽行?我們準備好了在等你來呢!有情況你得到這兒來自己說,要不然會場準出亂子,沒法收拾。一定要來!”德山的嗓音漸漸帶上了哭腔。


    弘治隻聽德山斷續的詞語就明白是怎麽回事了。外邊天色已經黑透。


    德山放下電話,木然呆立在那裏。


    “德山先生,”弘治伸手搖搖他的肩膀。“宮川先生說了些什麽?”


    “……”德山閉口不語,咬著嘴唇怔怔地望著前方。


    “他說的什麽?啊?德川先生。”


    “不行了。”德山吐出一句話。


    “啊?不行了?”弘治急了。


    “宮川說不能出資。”


    “啊?不能出資?可是,那……事到如今……”


    “他說是土慶次郎不允許。”


    “是土?”弘治感到當頭一棒。“那、那到底……”他雙手按住苦著臉垂著頭的德山的雙肩。“怎麽說不行就不行了?……為什麽?以前就沒說清楚嗎?”


    “以前從未說過不行,我想是土確確實實要出資的。”


    “宮川怎麽說的?”


    “他也一直相信會出資的。我真服了,那個老爺子表麵裝糊塗,其實是笑裏藏刀。”


    “就算他是笑裏藏刀,可咱們的公司怎麽辦呢?啊?德山先生?”


    “……不管怎樣,是土一錘定音,宮川也束手無策了。是土在最後關頭變了卦……是土的資金不到位,我們的公司隻有倒閉。”


    “倒閉?那怎麽行?你該不會是為了引進是土的資金才開公司的吧?”


    “嗨!差不多都一樣!”德山空虛地笑了起來。“攤子搞得太大了。宮川說沒有問題,我就靠他這一句話買下了開發區,而且出的是市價的三倍。合同全都辦完,錢也幾乎交齊了。”


    “那、怎麽辦?今後怎麽辦?”弘治口舌也不聽使喚了。就在今天早上,剛把六千萬日元換成了公司的股票。公司倒閉,他也一文莫名。公司消失,股票形同廢紙。


    “怎麽辦?無法可想。”德山大聲笑了起來。“鹽川先生,你也死了心吧!”


    “……”


    “我們被是土騙慘了。”


    “但是,應該把宮川常務叫到這裏給個說法。隻打了個電話,你怎麽能說……”


    “那當然,”德山說道,但已經沒有了底氣。“剛才在電話上說三分鍾後就到……不過,鹽川君,即便他來了也於事無補。除了道歉,他還能說什麽?他本人又沒有什麽實力,是土一發威,他隻能服服貼貼。名為常務,實為小卒。”


    鹽川弘治感到天塌地陷,然而不可思議的是,德山卻穩如泰山。若說打擊巨大,德山應該比自己承受的打擊更大。可是,他表情看似痛苦,態度卻鎮定得極不自然。弘治抓住了德山的肩膀。“德山先生,這裏麵有什麽背景吧?”


    “背景?”德山轉眼盯著弘治。“你這是什麽意思?”


    “太奇怪了!你經驗豐富,不可能對宮川變卦沒有察覺。你怎麽補償我?今天早上,我的六千萬灰飛煙滅。你怎麽補償我?”


    “你淨說傻話!”德山掙開弘治的手,將他推開。“好了,冷靜點兒!我理解你為什麽激動……可是我又能有什麽辦法?是宮川言而無信,沒有我的責任嘛!而且受害最大的不是你,而是我。男子漢拿得起放得下……好了,鹽川君,這是世上常有的事。今後你再創業,這不就是很好的經驗嗎?”


    “德山!”


    弘治撲向德山,被年輕職員們隔開,弘治被其中一人猛戳一肘。


    3


    鹽川弘治不知自己何時離開的會場,此時的他形單影隻。


    他隱約記得,報社記者們像炸了窩的馬蜂似地喧囂起來。雖然那隻是五、六分鍾之前的事情,卻漠然地感到過去了兩、三年之久。沒有人出來送鹽川弘治,他蹣跚走在電車大街,也沒有心思乘車。


    一夜之間,六千萬日元付之東流。豈止如此,東都相互銀行以他的名義放出的兩千萬貸款也無法回收,銀行當然要追究責任。一切恍如夢境,不,這場惡夢是德山一手造成,這是唯一的結論。可以判定,德山與宮川聯手合謀,製造了東方旅遊公司倒閉的假象,將巨資攫入囊中。當然,從一開始,弘治的八千萬就是他們巧取豪奪的目標。後來,他們又利用是土慶次郎這顆太陽的光環照得他眼花繚亂。現在一切真相大白。


    首先,是土慶次郎也許從未對此項目表過態,一切都不過是宮川常務信口雌黃罷了。因此,即便想告他欺詐罪也不可能,因為宮川從未就引進是土的融資擬定任何文件。此外,不用說合同書了,就連備忘錄都沒有。空口無憑,一切純屬夢囈,沒有任何證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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