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恆之所以淪落到這種地步,完全是麻布的鬼頭洪太一手造成的。他的上司屈服於鬼頭的壓力,找了一些微不足道的事情刁難他。即便如此,也用不著逼走他啊。他的上司也未免太無情了。


    他不由得憎恨起鬼頭。歸根究底,都是為了民子。他隻是稍微調戲一下民子,鬼頭卻如此震怒,顯然把民子當成自己的女人,否則不可能使出這般激烈的報復手段。鬼頭素有政商幕後推手之稱,但隻不過為了一個女人就這樣耍弄陰謀,由此可見他的肚量之小。


    這麽一想,久恆突然覺得鬼頭這號人物並無特殊之處。之前因為與鬼頭沒有直接往來,會把他視為高高在上的人,但一想民子與鬼頭過從甚密,便覺得鬼頭已淪落到與自己同等程度了。


    社會上的傳聞大多言過其實,在久恆看來,鬼頭隻不過是泛泛之輩罷了,久恆不知道鬼頭洪太到底擁有多少勢力,說到底他隻不過是九州島某家礦場的老闆嘛!戰爭期間,他在中國大陸勾結軍方,幹一些奇怪的勾當。戰敗後回到日本,以戰時掠奪的物資為基礎,發展成現在的勢力。


    至於秦野,盡管後來因為證據不足被判無罪,但他一樣是個不折不扣的殺人犯,直到現在,他們倆仍聯手幹盡壞事。久恆握緊拳頭告訴自己,已經沒什麽好怕的了,他絕對要盡全力親手揭發他們的惡行,以報一箭之仇。


    久恆前往與警視廳反方向的新宿,在那裏換搭小田急線。坐在電車上,久恆依舊想著那張留有香川前總裁指紋的紙條會被如何處理?光是這枚指紋,就足以揭發新皇家飯店的陰謀。久恆完全不知道那張紙條的情況,而這也是鬼頭老人的龐大陰影影響之一。久恆的上司難不成想將這起兇殺案抹掉?因為就連初期搜查階段,上司也意有所指地表示,你們可別追查得太深入。久恆心想,情況演變至此,即使與警視廳正麵交鋒也未嚐不可。


    小田急線的終點站為箱根的湯本站,中途經過原町田和厚木。從新宿站出發,約莫五十分鍾即抵達伊勢原町站。久恆在那裏下車。


    丹澤山群小鎮就在附近,車站前有間警察局。如果是往常,久恆會魯莽地衝進警察局,炫耀自己來自東京警視廳的身份,可昨天已交還警察證及所有證明,久恆已一無所有了。


    離開權力機構,久恆陡然覺得自己像個失魂落魄的人,就連踏進警察局都會有所遲疑,尤其當他想到已失去警察身份,更是畏縮不前了。在警察局前方不遠處有座崗亭,他客氣地向崗亭的警員詢問。倘若他還是現職刑警,應該會仰著下巴對這個基層警員問話。


    “聽說不久前,這附近曾發現一具女屍,請問棄屍地點在什麽地方?”


    那個有點毛躁的年輕警員眼光為之一亮。


    “有什麽貴幹?”


    久恆依照年輕警員的指示坐上公交車。這班車沿著往西禦殿場和小田原方向的國道直行,即可抵達禦殿場線的駿河小山站。公交車行駛了大約二十五分鍾,久恆在路邊一塊孤零零的站牌前下車。報上說,發現米子屍體的地點,就在這條國道通往山裏的附近。他在野糙延伸的山路中跋涉。抬頭望去,丹澤山群的斜坡麵林鬱蒼蒼。


    他目視一處適當地點,在樹林中佇立。不管怎麽說,棄屍地點應該在附近。以地形而言,山路兩旁都是斜坡,長滿了茂盛的樹林和野糙,偶爾可見糙叢間綻放著小黃花。久恆朝糙叢間打量,他知道那裏不會留下任何證據和線索。


    一到晚上,沒有人會經過,這裏絕對是棄屍的最佳地點。兇手隻需留意來往於國道上的汽車就行了。說到伊勢原町,久恆認為,在列車上遇見秦野的那天晚上,秦野在小田原站下車後,很可能直奔這裏。久恆從口袋裏掏出地圖攤展端詳,從小田原到這裏有兩條路線:一是走國道到大磯,然後進入伊勢原町;二是從小田原向北而行,來到鬆田的小鎮,走國道來此地。總之,他認為那天晚上秦野絕對來過這裏。秦野坐的那班列車因為是快車,沒有在大磯站停靠,所以他才在小田原下車,換搭計程車。


    其實,久恆可以到小田原向計程車行打聽,如今連這種方法他都使不上了。他沒想過失去搜索權,居然如此寸步難行。盡管如此,他想到秦野曾經站在這裏,便開始推測秦野當晚的行動。


    由於是晚上,秦野不可能獨自在附近徘徊,應該有人接應。而接應者不可能是當地人,也不是運屍的人,因為搬運米子的屍體,以及秦野坐車趕來,不像是約好時間的。在久恆的印象中,秦野先去了一趟關西,回程坐快車抵達小田原站時,突然在中途下車,可能是發現有人在跟蹤。再不然,就是秦野在大阪接到通知,米子的屍體即將運到這裏,他為了慎重起見,在返回東京的半路上到此地勘查,這麽說來,帶著秦野夜訪此地的絕不是搬運米子屍體的人,可能是秦野或鬼頭的手下。


    久恆下山來到國道上。他來到剛才的站牌前,這次不是等公交車,而是沿著國道悠哉地朝伊勢原町的方向折返。一個農夫駕著拖拉機迎麵駛來。最近的農村已全麵使用現代化工具,但隻有機械本身標榜著現代化,農村的純樸風情似乎隨處可見。


    “請問一下,”久恆突然想到什麽似的喊住那農夫,“這附近有沒有什麽地方正在施工?”


    久恆之所以提到施工,是因為推估那天夜晚秦野來過這裏。換句話說,因為當天晚上秦野並非依約前來此地,倘若有人接應,肯定是在這附近工作至深夜的人。如果是道路施工或建築工地,必定有工人在深夜加班。而且,他總覺得工地的工人和鬼頭的手下可能有往來。


    “這附近好像沒有,農夫停下拖拉機搖搖頭說道。”


    “這樣啊,”久恆有點失望,但仍發揮鍥而不捨的精神說,“如果沒有工地,這附近有沒有人工作到深夜?”


    “這附近有幾戶農家,但莊稼人很早就睡了。”


    “如果不是本地人,而是外地過來工作的人呢?”


    “嗯……”


    農夫看似忙碌的樣子。這時候久恆若出示警察證,想必對方會更熱心,但現在遇到他這個潦倒的陌生人,當然不想多作回答。農夫轉動方向盤開著拖拉機離去了。就在久恆往前走了五六步時,與他擦身而過的拖拉機猛然倒了回來。


    “剛才那件事,”農夫像是想起什麽似的對久恆說,“你是問三更半夜在這附近工作的人嗎?”


    “嗯。”


    久恆也駐足,抬頭看著農夫。


    “這附近沒有工地,倒是有座採砂場。”


    “採砂場?”


    “嗯,東京那邊派車來這裏採挖建築用砂石。如果是指那個,他們倒是挑燈工作到三更半夜。”


    “採砂場在什麽地方?”


    “從這裏沿著山腰稍撖往北走,有一條河。他們就在河灘上採挖砂石。”


    久恆顯得格外激動。他依農夫指示的方向走去,從國道往北走,狹窄的小路上塵土飛揚。右邊的河川很寬廣,不過僅剩河床中央淌著細細的涓流,河灘上全是砂石。砂石地留下卡車碾軋的車胎痕跡,堤防下方有條斜坡路可以通往河灘。抬眼望去,一邊是山,一邊是平原,陡峭的山崖緊鄰溪邊,呈現溪穀之美。前方有一座吊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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