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該走了吧!”


    他對一起來的可壽子說。


    “好。”


    可壽子言簡語寡地回答。


    “哎呀,就要回去啦?”


    酒保說道。


    “以後再來。”


    深井的這句話象是故意說給編輯們聽似的,聽起來似乎還有弦外之音;我前衛派花道的大家來到這裏,編輯們卻不上前說話,真豈有此理!


    “那麽,請以後光臨!”


    腳步聲漸漸遠去,好象已到了通往一樓的樓梯。


    “一說有雨,”


    一個編輯馬上說了一句日本諺語,


    “馬上見風。可是這回不是風,而是本人出現了。”


    大家一陣鬧笑。緊接著,


    “算什麽啊,他那樣兒!”


    一個年輕人說道,


    “瞧他那副傲慢的神情,簡直就差說我就是深井柳北了。”


    “那傢夥還不是自吹自擂。因此,我們不上前說話,他大概覺得挺無趣,就回去了吧!帶著可壽子轉悠,看來他很得意呢!”


    “對不起!”


    島村說道,


    “我和人約好去另一個地方,就此告退了。”


    “剛才的……”


    依然記著先前談話的山中好像要挽留他。


    “那個天才少女,是島村君發現的嗎?”


    “這個嘛!”


    島村站起來回答說,


    “不久就向各位公開。好了,請大家耐心等待吧!”


    “如果需要在月刊上介紹的話,請先找我們。”


    “就那麽辦吧!”


    又是一陣笑聲。島村扭頭向櫃檯走去。


    “請!”


    酒保送過來的,除帳單外還有一個茶褐色的信封。信皮上什麽也沒有寫。


    “什麽?”


    島村在帳單上籤完字以後問道。


    “剛才,瀧村先生說……”


    酒保伸長脖子用坐在角落的人聽不到的聲音低低地說。


    “請把這個交給島村先生。”


    島村想打開看看,但又原封不動地塞進衣袋裏。


    “再見!”


    女招待一直把他送到樓梯下。


    島村來到地麵上,到商店招牌燈光下,取出信封。他打開對摺的信紙,上麵用鉛筆匆匆寫著:


    “我一定要和你談談。請九點在銀座後街的青糙酒吧等我。”


    島村用手將信撕碎。碎片隨風颳到大樓的黑影裏。


    島村在“青糙”酒吧等可壽子。馬上快到九點三十分,已過了三十分鍾。


    “島村君”


    一個女孩過來通報,


    “您的電話。……是一個女的打來的。”


    聽筒裏傳來可壽子的聲音:


    “我就在附近。能出來一下嗎?”


    “這兒怎麽啦?”


    “我已經不想喝酒了。隻是一時想不出碰頭的地方,才請您去那裏的……”


    “他回去啦?”


    “這種事還要問嘛,早打發他走了。”


    島村將杯裏的剩酒一飲而盡。


    8


    島村走出酒吧,看見可壽子正站在那裏觀賞著尚未關門的婦女用品商店的櫥窗。店裏明亮的燈光照著她那穿著和服的消瘦的肩頭。她雖然聽到了島村的腳步聲,但仍注視著櫥窗。島村站到她身邊。


    “對不起!”


    可壽子仍看著櫥窗說道,


    “沒想到您到那裏去。”


    “我也沒想到你和深井柳北一起到那裏去。”


    “又挖苦人了吧?”


    “哪裏,沒有這個意思。”


    “很想和您談談。現在有時間嗎?”


    島村眼看著櫥窗說;


    “不知你要談什麽,可我時間不多。”


    “是不是還忘不了深井的事啊?”


    “別胡扯啦,那種事對我來說無所謂。”


    “有事求您,能聽我說嗎?”


    “在哪裏?”


    “請跟我來吧!”


    瀧村可壽子終於離開櫥窗。


    “我讓車子開回去了,將就點坐計程車吧!”


    島村跟在可壽子後麵上了出租汽車。


    “請到船橋。”


    島村責備可壽子:


    “船橋那裏有什麽?”


    “大海啊。”


    可壽子簡短地回答。


    車子開了很長時間,離開市中心,從錦絲町車站前進入(東)京(千)葉公路。


    “收費公路”上,一排路燈冷冷清清地從窗外閃過。


    “是特意到這裏來看海嗎?”


    島村凝視著黑洞洞的窗外,吐了一口煙。可壽子開始用手指摸島村的手。


    “你有什麽話要說?”


    “真性急啊。到了海邊再說。”


    離開“收費公路”,車子進入船橋鎮。從這裏開始道路突然變壞,但車子不久就朝海邊拐去了。


    “到這兒就行。”


    可壽子從計程車上下來。


    “咱們走過去吧!”


    這是一個狹窄的河口地帶,前方不遠處是人工壘起的堤岸。黑暗中隻有海水的氣味撲鼻而來。可壽子始終偎依著島村。在黑洞洞的地平線上,東京的燈火宛如一條發光的輕紗。看樣子附近有飯館,但此刻已關門熄燈。周圍沒有燈光,星星更顯得明亮。


    “啊,真好聞!……已經很久沒聞到海水的氣味了。”


    “你平時整天聞墨汁的味吧。”


    “是的。……因此,最近深感走投無路哩。”


    島村沒有回答,靜靜地聽著波濤聲。對麵亮著紅燈的漁船在行駛,發出平緩的聲音。


    “自從上次和您見麵以後,”


    說著可壽子離開島村,也眺望著大海,


    “就覺得別的人都很無聊。”


    “別開玩笑了!”


    島村說道,


    “今晚你不是和深井君一塊來的嗎?”


    “那人對我一點用也沒有。繡花枕頭,徒有其表……”


    “可是你過去一直在利用他。在美國也好,在法國也好……”


    “也許大夥兒都這麽說吧。其實,被利用的也許是我哩。光靠他的前衛派花道,根本打不開局麵。我這樣說可能有點吹牛,不過我認為,和我的畫陳列在一起,他的花道才引起別人注目。外國人還欣賞不了花道藝術。對此大肆捧場的,隻有來過日本的美國人。……可是,我的畫卻被評價為新的藝術。深井君反過來利用這一點向日本新聞界作了對自己有利的宣傳。”


    “可是”


    島村說道,


    “事實也許是那樣,但住日本深井比你出名。如果說沾強者光的話,可以說是你沾了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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