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津子回國後一個月過去了,東京這段時間一直下雪。他和她已經多次約會相見,地點都是老地方。他倆之間的愛情,比世津子去倫敦之前更加熱烈。


    “那段日子我實在是太寂莫了,一點也打不起精神來。那些同事都好像把我當外人,經常嘲笑我的英語水平。身在異國他鄉,又處在那種被孤立的狀態,實在是感到悲哀啊!當時,我真想不顧一切獨自回東京。”她在他的耳朵旁邊輕輕地訴說,眼淚撲簌撲簌地往下流,“好在你的來信給了我許多勇氣,才總算挺過來了。我真不知道該怎麽樣感謝你!如果沒有你的信,我也許心情壓抑而最終精神崩潰走向自殺。”


    “我為你明白我的心情感到高興。”他的手指似乎一刻也不能忍受離開她的身體,時而捏捏她的手,時而撫摸她的頭髮。


    “你在信上引用《聖經》裏的句子鼓勵我,我也不知道該怎麽謝你。正是在那種時候,才使那些句子深深地銘刻在我的心裏,跟在教堂裏念湧時是兩種不同的效果和感受。”


    “是這樣的。人不處在那種環境下,就難以理解上帝聲音的可貴。在寂寞時給你安慰和勇氣的,不隻是我真誠的心,還有上帝的拯救。”他疼愛地用嘴唇從她的額頭、臉頰、鼻尖、嘴唇、下巴一直吻到咽喉和肩膀。但是,他有必須轉達給她的話,由於與愛情無關,他一時難以開口。


    他可以說許多讓她開心的話,但是唯獨那句話說出來不易。可又必須說,而且說的時候還必須慎而又慎,同時說了以後還必須成功。他知道一旦失敗則是無法挽救的。再說這不是自己的事情,而是朗卡斯特布置的任務。


    然而,那並不是簡單的信息傳達。從某種意義說,他如同戰場上的士兵,接受命令後必須設法完成。他多次想傳達朗卡斯特的密令,那密令是不能對任何人說的。一旦說出口,如果遭到她的拒絕。不僅自己,毀滅的災難還將降臨到她的身上。


    密令的內容不複雜,一句話就可以說清楚,可那句話與死亡的恐怖緊緊相連。


    他感到煩惱,覺得恐怖一直纏繞在他的心頭。盡管與她在說愛情悄悄話,可總是有點心不在焉,因為恐怖在不斷地威脅著他。


    這時候的她,似乎察覺到他坐立不安的神色。


    “托魯培庫,你怎麽啦?你變了!你變得心神不走,是思考問題吧?什麽問題呀?”


    他笑著問她:“你能從我臉上的表情判斷出來嗎?”


    “當然囉!不管表情的變化多麽微小,總能敏感地傳遞到喜歡他的人身上。你在用語言向我表達愛情時跟以往不一樣,好像在思考什麽。你究竟有什麽煩惱?”


    他深深地愛著她。如果不是神父身份,他會立刻與她結婚。然而,現實不能按照他的意誌變化,不,已經不是他的意誌,而是教會的意誌,是朗卡斯特的意誌。是他的意誌在統治教會。而教會,把會計托魯培庫推到朗卡斯特的前麵。


    這時侯電話鈴響了,他像平時一樣搶在別人前麵拿起電話聽筒。


    “你是托魯培庫先生嗎?”即便不猜測也能知道打電話來的人是誰,因為一聽這嘶啞聲音就知道肯定是朗卡斯特。


    “是的,我是托魯培庫。”


    對方說:“你好!”


    這是普通問候。但是他立刻明白對方想跟他說些什麽。這是讓他掛念也是讓他擔驚受怕的電話。


    “你對她說了嗎?”


    “還沒說。”


    電話那頭傳來汗像是朗卡斯特不滿的鼻音,沒有立即說話。


    “喂,喂,我還沒對她說的原因是沒有找到機會。正如你知道的那樣,我不能威脅她,要等待最佳時機。”


    “托魯培庫先生,我們是不能磨磨蹭蹭的。等待最佳時機的想法沒錯,但你不抓緊解決,我這裏就難辦了。這是非你莫屬的工作。托魯培庫先生,隻有你才擁有與她說話的資格,我們可是無能為力。可是,托魯培庫先生,你辦事拖遝,讓我感到為難。”


    雖然朗卡期特說話的聲音裏沒有憤怒的語調,但直覺告訴托魯培庫,對方是在極力克製自己。


    “請您再耐心等一下,兩三天後我一定跟她說。”


    “真的?其實,我這裏有火燒眉毛的事。你那裏不盡快解決,我這裏就不好辦。我眼下的業務能否成功全取決於你了。”


    “不必擔心,隻要我對世津子說了,就不會有什麽意外,她一定能承擔起那項工作。因為我迄今為止說的事情,她從沒說過‘不’字。”


    “既然靠得住,我希望你以那樣的自信抓緊解決。托魯培庫先生。”


    “我有自信。“


    “那好。但是不能再磨磨蹭蹭的了,我已經說了好幾遍,希望盡快解決。”


    “明白了。”


    “是啊,希望你設法在三天內告訴我她明確的答覆。我這裏還有許多項目,在電話裏不方便說,都是要請你同意的。那些事先放下不說,因為情況緊急,為了我們的事業,盡快讓你的世津子出力。”


    他放下電話聽筒。雖然氣候寒冷,可他額頭上冒出了汗珠。她愛他,那是因為他具有溫柔和單純的一麵,還有她作為信徒對神父的尊敬。盡管他違反神父戒律與她頻頻約會,但那是對她的愛所致,她並不怎麽太放在心上。也就是說,他是為了愛她而違反了宗教的清規戒律,這反而是讓她對他深信不疑的理由。雖說理由裏有自相矛盾的地方,但也許是女人自私自利的表現。


    女人覺得愛是最神聖的。為此,她沒有把他的破戒行為看得非常嚴重。也就是說,她在相信他的神父工作屬於純粹奉獻的同時,也沒有把他背叛宗教的行為歸罪於對自己的愛。


    他用手帕拭去額頭上的汗珠,心裏在想,她會怎樣回答自己呢?哦,已經沒有時間躊躇再三了,再這樣拖下去,無疑朗卡斯特的訓斥會更加嚴厲。


    也許是心靈感應,她正好打來電話。


    “托魯培庫先生,是我。”她撒嬌地說。


    她回到日本後經常打電話給他。她已經開始在東京至香港的航線上工作了。一旦到香港,則在那裏休息兩天,隨後飛回東京再休息兩天。這兩天裏空姐放假,無論去什麽地方或做什麽都屬於自由時間。從香港回來的當天,她一定會打電話來,並且一定那天晚上和他幽會。


    “我回來了。”


    “你辛苦了。”


    “今晚想見你行嗎?”


    “行。”


    這機會太難得了,他決定在今晚向她傳達朗卡斯特的指示。


    “是的,今天晚上對她說,必須說。”他自言自語似地嘟噥了三遍。


    恰逢日本職員聽到他說話的聲音,驚訝地抬起臉來望著他。


    他狠狠地瞪了日本職員一眼。


    他與她見麵了,老地方,老時間……


    “哎,托魯培庫先生,你好像有什麽心事。我上次跟你見麵時就已經察覺到了,今天好像更嚴重了。是否跟我有關?如果是,那就請說出來!不管什麽情況。與其你一個人悶悶不樂,倒不如向我公開,我們共同承擔。無論什麽,我都能挺住。”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黑色福音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日]鬆本清張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日]鬆本清張並收藏黑色福音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