輪香子心想,在這種時候,和子若掛來個電話就好啦。這當然不是說,她的電話能使輪香子頭腦裏的擔心雲消霧散。不過,似乎至少可以使輪香子從這種心境中解脫出來。


    輪香子的這個念頭,的確類乎要從雙親的爭執中躲避出去的那種心情。雖說這僅僅是自己心血來cháo的想法,但在電話裏與和子隨便談談,確實能夠沖淡此刻的消沉情緒。然而,和子不會這麽巧就打來電話,於是輪香子便想主動給她打個電話。


    最近一段時間,輪香子與和子會麵比較頻繁。話題總是歸結到一件事上,那就是結城賴子和小野木喬夫的問題。


    在和子方麵,似乎倒是常常跟小野木通電話。


    “小野木先生好象特別忙哪!”她曾對輪香子這樣說過,“不管什麽時候打電話去,他不是外出不在,就是說過幾天有時間了再來。到底是個資歷最淺的年輕檢察官,老是被支使到處去跑腿呢。”


    和子原話就是這樣說的。輪香子很羨慕和子平時行事的方式。和子的性格是,想到那兒就做到那兒,見人自來熟。輪香子感到自己也很需要這種性格。


    輪香子很想見見小野木。見了麵,有許多話想和他說。而且要在那位美麗夫人和多嘴多舌的和子都不在場的情況下。


    輪香子對小野木的印象,任何時候都是在諏訪見到的那一次:自已和他站在碧綠的麥田裏,春風吹過,已經抽穗的小麥綠浪翻滾,花梨樹上的白花有如繁星點點,湛藍的湖麵一覽無餘。


    還有,輪香子至今也無法忘掉小野木的另一個形象,即當時在古代遺址的豎穴裏,他坐起來的時候,那副鬱鬱寡歡的表情。一想到小野木,首先浮現在眼前的總是這個形象。


    麥田裏,―位農夫正在揮動鎬頭。諏訪的街填一直延伸到台地以下,碧波蕩漾的湖水對岸,環繞著坡度平緩的丘陵。


    小野木曾經用手指著告訴自己,“那處凹陷下去的地方,是鹽尻山口”。明媚的陽光照到他的半張臉上。那頂發髒的帽子,不幹淨的挎包,都給輪香子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小野木順著一個很低的斜坡走下去。腳步顯得十分歡快,似乎都要用麥稈做個笛子吹起來了。輪香子很想和小野木一起再次到花梨花盛開的諏訪去,並在那裏把許多事講給他聽。


    輪香子第二次見到小野木,是在下諏訪車站,當時他正從月台上走過。而這次見到的小野木,已經是與那位美麗夫人聯繫在一起的另外一個人了。


    小野木當時正在月台上走著,並不知道自己正在這邊列車的窗口注視著他。他臉上的表情,好象有一種異樣的孤獨。雖然他曾對自己說過,接下來到伊那方麵去,但從表情上可以看出,他不是在從事有趣的旅行。當時留在輪香子心中的直接印象,是他那顯得孤獨的身影,最近她才知道那正是結城賴子給投下的陰影。


    輪香子就是想帶著這位苦惱的小野木,到盡可能廣闊的天地裏,兩個人一塊去走走。


    田澤正在妻子的幫助下換著衣服。他一麵繫著腰上的帶子,一麵對正在收拾西裝的妻子突然開了口。


    “前些日子那件水貂大衣,給輪香子了嗎?”聲音是漫不經心的。


    妻子的手稍停了一下,眼睛沒有看丈夫,答道:


    “沒有。還原封不動地放著。”


    “嗯。”


    丈夫點燃香菸,在那兒站了一會兒。正當妻子感到迷惑不解的時候,丈夫有點兒難於開口似地說:“你不需要那件大衣吧!”


    “我以前已經對您講過啦。”妻子以普通的聲調答道。


    丈夫沉默了片刻,自言自語般淡淡地說道:“那件東西,最好還是不要放在家裏了吧。如果親戚裏有誰需要的話,就送給他們吧,怎麽樣?”


    聽到丈夫這話,妻子吃了一驚。“好。”隻這樣回答了一個字,便不再做聲地繼續收拾衣服。


    丈夫和妻子之間的說話中斷了一會兒。丈夫吸著煙,妻子把疊好的衣物掛到西服衣掛上。


    “我說,”妻子冷不防把臉轉向丈夫,“那件貂皮大衣,出什麽事了嗎?”


    妻子的目光直盯著丈夫的臉。丈未把兩眼迴避開了。


    “沒什麽。”聲音與煙氣一起吐了出來,“沒有什麽事。”


    “可是,怎麽突然講起這件事來了?”


    “不過,看來你也不中意,又不想送給輪香子。所以,把它處理了好嗎?這會兒剛想到,才這樣說的。”


    “不,不是這麽回事吧。把它送到別處去,是不是對您會更方便?”


    “為什麽?”丈夫很平靜。


    “從一開始,我就對那件東西放心不下。我可配不上呢,漂亮過頭了。”


    “這話是挖苦人吧。”丈夫瞟了妻子一眼。


    “不,不是的。我是覺得收下來不合適,請您明確地說吧。我好象又在問您前些日子那件事了,報紙上登出來的事,真地與您沒關係嗎?”


    “當然沒關係。這種區區小事,我能每件都負責嗎?”


    “這我就放心啦。”然而,妻子的表情並沒放下心來,“還是象您講的,我將盡快把那件貂皮大衣處理掉。那種東西放在家裏,總不會是件好事。”


    妻子講得很明確。丈夫臉色有些尷尬。


    “不過,我還是非常擔心。總覺得您最近的樣子有點反常。”


    “你指的什麽呀?”丈夫低聲反問了一句。


    “不知為什麽,我隻是有那麽一種感覺。您一直是位出色的人。以前很窮、現在也並不那麽寬裕。可是從早先來看,還是相當幸運的。輪香子也大了,眼看就該嫁出去了、現在正是非同小可的時刻呀。您若是有個什麽閃失,可就麻煩啦。”


    丈夫一直不肯看妻子的臉,口裏說:“究竟怎麽回事,你說明白點好吧?”


    “您好象有什麽事在瞞著我。機關裏宴會多,這是以前就知道的。但我最近時常看到一些我們過去沒有的東西。”


    丈夫似乎有話說不出了。


    “這是您的一種交際活動,所以不得不應酬。不過,令人擔心的是,實業家們為了利用您的地位,正在進行活動。那是因為咱們家裏不富裕呀。可是,我並不覺得那麽緊張,每月從您手裏接過的薪水,就已經很難得了。眼下的生活,與我們的身分是相稱的。因此,那件水貂大衣,盡管您是一片好意,從一開始我就看不順眼。”


    妻子直視丈夫的臉,眼裏閃著光。


    “當真什麽事也沒有?前些時報上登的那件事,您當真與它無關嗎?”


    “就象前些天我講過的那樣。”丈夫有點不耐煩地答道,“你認為我與那件事有牽扯嗎?”


    “不,我不認為會那樣。可是,聽到您突然說還是把那件大衣送給誰吧!我還是覺得放心不下。”


    “放心吧!絕不會有那種事的。隻是那件東西稍微有點麻煩。原因倒不在我會怎麽樣,隻是不想把它放在家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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