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點點頭。我就又接著說:


    “那會減弱你自己對性的興趣,低到不正常的地步,以致對方完全合乎人之常情的興趣,會讓你感到不正常。埃裏克太年輕了,太愛你了,或許也太不懂事了,所以難免會毛手毛腳的。你不能把這種事看得太嚴重了。”


    “可不單埃裏克是這樣,”她解釋說。“我認識的男人個個都是這樣,倒不是我自以為有多了不得的。我知道自己長得並不美,可我不想成為個壞女人,我不想成為個壞女人。可為什麽男人……?為什麽我認識的男人都……?”


    “你這是不是說的我呀?”我問她。


    “不——你知道我不是說的你,請別拿我取笑。”


    “那麽還是有例外的咯。還有別的例外沒有?比如說麥迪遜·安德魯斯,這人怎麽樣?”


    “你要真是了解他的話,或者對他的種種傳聞有所耳聞的話,那你就不會多此一問了。”


    “對,”我說。“可禍祟倒是打不倒他——對不起,這兩個字我已經說慣了。這人很不正經是嗎?”


    “這人可不老成了。”她憤憤地說。


    “那是多久以前的事?”


    “噢,大概有一年半了吧。我可半句也沒有給爸爸和後媽說過。我……我真覺得臊死了:怎麽男人都會對我這樣,怎麽……


    我倒嘀咕開了:“你怎麽知道天下大半的男人對天下大半的女人就不是這樣的呢?你憑什麽認為你這個例子是天下唯一無二的呢?如果你耳朵夠靈的話,你不妨這就聽聽,你就能聽見在舊金山有成千上萬的婦女在訴說跟你一樣的苦惱,而且我相信十個裏恐怕就有五個覺得自己決不是假惺惺。”


    她抽回手去,直挺挺坐在床沿上,臉上泛出了一抹紅暈。


    “經你這麽一說,倒叫我覺得自己好像挺傻氣似的。”她說。


    “你覺得自己傻氣,我又何嚐不覺得自己傻氣呢。我是個當偵探的,自從接下了這件案子以後,我卻一直像在騎旋轉木馬,跟你所謂禍祟始終隔著那麽一段距離,心裏一直在想等麵對麵見到了還不知這禍祟是啥模樣的呢,可就是到不了跟前去看個究竟。我現在決心要去看一看了,你再忍耐一兩個星期,好嗎?”


    “你是說……?”


    “我要證明給你看:你的所謂禍祟雲雲都是一派鬼話。不過這得花上幾天工夫,說不定得等上兩個星期。”


    她把眼睛睜得老圓,身子在哆嗦,對我的話她是既想要相信,又不敢相信。我說:


    “那就一言為定。你現在打算怎麽辦呢?”


    “我……我也不知道怎麽辦好。你說的這些該不是哄我吧?這事真能有個了結?我真的可以從此擺脫……?你真的有辦法……?”


    “沒錯兒。我看你是不是可以回小海灣邊的那座宅子裏去住上一陣?這對解決問題或許能起到點促進作用,你住在那兒安全也沒有問題。我們可以把赫爾曼太太也一塊兒帶去,或許還可以請一兩個偵探來幫著看著點兒。”


    “我去住。”她說。


    我看了看表,站起來說:


    “你還是快睡你的吧,我們明天就搬過去。明天見。”


    她咬住了下嘴唇,分明有什麽話又想說又不想說,最後還是衝口說了出來:


    “住在那兒我沒有嗎啡可不行啊。”


    “沒問題。你每天的用量是多少?”


    “五個格令【注】……不,是十個。”


    “癮還不算大,”我說,又隨口問了一句:“你是喜歡吸這玩意兒?”


    “到了這個份兒上,喜歡也罷,不喜歡也罷,恐怕已經都無所謂了。”


    “你是看赫斯特係統的報紙的,”我說。“要是你願意戒,到了那邊隻要能抽得出三五天的空,我們不妨就照報上的辦法給你戒戒看,要戒也不是那麽難的。”


    她笑得渾身發抖,嘴巴還怪裏怪氣地一抽。


    “快走吧,”她嚷嚷了起來。“求求你,不要再給我作什麽保證,也不要再給我許什麽願了。我今天晚上已經架不住了。聽得都醉倒了。求求你。快走吧。”


    “好吧。那就明天見。”


    “明天見——謝謝你啊。”


    我走進自己房裏,把門一關。隻見米基正拿著一瓶酒打算要把瓶蓋旋開,膝蓋上分明還有些塵土。他又擺出了他那副傻子樣,沖我咧嘴一笑,說:


    “人家真看得中你呀。你在幹啥呀?想要成家啦?”


    “噓——噓!有什麽消息嗎?”


    “各位巨頭都回縣城裏去了。我吃完了飯回到這兒,見那個紅髮護士湊著鑰匙眼正看得不亦樂乎,我把她趕走了。”


    “於是就接了她的班?”我把頭沖他沾著塵土的膝蓋一擺,追問了一句。


    米基這個人你別想窘得了他。他說:


    “她哪會要人接班呢,她就到走廊上看那另一扇房門的鑰匙眼去了。”


    【注】 舊金山以南的一個城市。


    【注】 金門大橋北邊的一個小鎮。


    【注】 約伯是《聖經·舊約》中的一個人物。此人“完全正直,敬畏上帝,遠離惡事”。上帝要考驗他,混在天使中的撒旦趁此給他降下種種災禍,使他備受磨難。事見《舊約·約伯記》。


    【注】 1格令等於64.8毫克。


    第二十章 小海灣邊的宅子


    “那就再對我講一遍,”她一邊央求,一邊就把身子挪了挪,坐到大圓石的一頭去。“快坐下來再對我講一遍——從頭到尾再講一遍。”


    我就又給她講了一遍。我說:根據耳朵的形狀來推斷一個人的性格,就好比憑星象、茶葉渣、沙盤占卜之類來算命一樣,是很荒唐的;要在自己身上找起精神失常的證據來,肯定誰都可以找上一大堆,因為人隻要不是呆子,誰的腦子都不免像一團亂麻;依我看,她長得倒是極像她的父親,所以血管裏戴恩家的血是多不了的,就算按照那套說法這種名堂真能遺傳,傳到她身上也才那麽一點,給她的負麵效應決不會很大;要說她對別人的影響,也沒有證據能證明她的影響就一定比常人來得大,其實人對異性的影響,恐怕往往都不見得是很好的,再說她這麽點年紀,還不好算很懂事,一心想的是自己,未必就能正確判斷自己在這方麵到底有多少異常;我過幾天就可以證明給她看,她之所以會遭到這許許多多麻煩,根源不在於身上有什麽禍祟,答案要明確得多、合乎邏輯得多,也可惡得多;另外她要把嗎啡戒掉,也不會有很大的困難,因為她的癮應該說還不是很大,而且她的個性也很有利於把嗜好戒絕。


    我花了整整三刻鍾的工夫,把這些看法詳詳細細給她講了一遍,講得成績還不賴。她聽著聽著,眼睛裏恐懼的神色漸漸消失了,聽到後來她暗暗露出了笑容。我一說完,她竟大笑一聲跳了起來,伸出兩個指頭勾在一起【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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