檢察官急忙道:“沒關係,奈德。你和保羅做了些什麽,不關我的事。我是——你曉得的,我隻是不太確定,德斯潘會不會碰巧走運在路上遇到亨利,敲了他一記?我想或許該把他抓起來關一陣子比較保險。”他厚而突出的下唇彎出一個微笑,帶著討好的意味。“別以為我是刺探保羅的事情,或是你的事情,隻不過——”那張紅潤的臉誇張又發亮。他突然彎腰猛拉開一個抽屜。手指翻著一迭紙。然後手抽出來,越過書桌送到奈德·波蒙特麵前,手裏是個白色的信封,一端封口已經拆開。“來,”他的聲音厚重。“你看看,告訴我你的想法,是不是蠢得要死?”


    奈德·波蒙特拿起那個信封,沒有立刻看。他的雙眼此刻又冷又亮,定定的看著檢察官的紅潤臉龐。


    法爾的臉在對方注視下轉為暗紅,他舉起一隻肥手比了個安撫的手勢,用安撫的語氣道:“我不認為這封信有什麽重要,奈德,可是——我的意思是,每個案子都會有一大堆這種垃圾跑來,而且——哎,你先看看再說。”


    之後兩人都好一會兒沒說話,法爾又去瞪著書桌的角落,而奈德則思索的瞪著法爾。這段沉默被檢察官書桌傳來的溫和鈴聲給打斷了。


    法爾拿起話筒說:“是的……是的。”突出的下唇慢慢朝外移,抿住上唇邊緣,紅潤的臉蒙上陰影。“見鬼他才沒有!”他咆哮道。“把那個混蛋帶來,讓他和他當麵對質,看他是不是沒替他做事……對……快去辦。”他把話筒摔回去,瞪著奈德·波蒙特。


    奈德·波蒙特暫停點雪茄的動作。一手拿雪茄,另一手拿著的打火機還亮著火。他的臉正稍稍往兩手間湊近,雙眼閃閃發光。他舌尖探出雙唇間,又縮回去,動了動嘴角,微笑中卻完全不帶喜悅。“有什麽新聞嗎?”口氣卻不是很起勁。


    檢察官的聲音很粗暴:“波依德·威斯特,指認伊凡斯的那個弟弟。剛剛我們談的時候,我剛好想到這事情,就安排看他是不是還可以指認他。那個混蛋,現在居然說他不確定。”


    奈德·波蒙特點點頭,似乎覺得這個新聞很意外。“那你怎麽搞定呢?”


    “他別想脫身,”法爾咆哮道。“他曾經指認過他,到了陪審團麵前非堅持到底不可。我現在正派人找他過來,等我修理過他,他就會乖了。”


    奈德·波蒙特說:“是嗎。如果他不乖呢?”


    檢察官的書桌被他的拳頭捶得一抖。“他會的。”


    奈德·波蒙特顯然不為所動。他點燃雪茄,把打火機的火關掉,收進口袋裏,吹出煙霧,用微帶消遣的口氣問:“他當然會,可是萬一他不呢?假設他看著提姆說:‘我不確定就是他’呢?”


    法爾又再度賞了書桌一記重捶。“他不會的——等我修理過他就不會——他不會做任何事,除了站在陪審團麵前說:‘就是他’。”


    奈德·波蒙特臉上消遣的意味消失了,有點懶散的說:“他會推翻自己的指認,你心裏明白。那你還能怎麽辦?也沒辦法,不是嗎?這表示你起訴提姆·伊凡斯的案子吹了。你找到他留下的那一整車私酒,可是唯一能證明他開著這部車撞死諾曼·威斯特的證據,就是死者兩個弟弟的目擊者證詞。如果弗朗西斯死了,波依德又怕得不肯講,這個案子就不能成立,你清楚得很。”


    法爾氣得直著嗓門:“如果你以為我會坐著——”


    可是奈德·波蒙特拿著雪茄的手比了個不耐的手勢打斷他。“坐著,站著,或去騎腳踏車,”他說,“反正你輸了,你自己心裏明白。”


    “是嗎?我是這個市和這個郡的檢察官,而且我——”法爾忽然停止咆哮,清清喉嚨咽下了後麵的話。他眼中的好鬥之氣沒了,首先代之以困惑,然後是某種類似害怕的東西。他橫過書桌往前靠,憂慮得無法掩飾他那張紅潤臉上的憂慮。他說:“你當然知道,如果你——如果保羅——我是說如果有任何理由讓我不該去——你知道——那這件事我們可以算了。”


    那個絲毫不帶喜悅的笑容再度在奈德·波蒙特的嘴角勾起,他的雙眼透過雪茄菸霧閃閃發光。他緩緩搖頭,用一種不悅的甜蜜語調緩緩開口:“不,法爾,沒有任何理由,有也不是那種的。保羅會承諾選後要放伊凡斯出來,可是,信不信由你,保羅從沒下令殺過任何人,就算有,伊凡斯也沒重要到要為他殺人。不,法爾,沒有任何理由,我也不希望你認為有。”


    “看在老天份上,奈德,別誤會我,”法爾防衛道。“你清楚得要命,這個城裏再沒人比我更支持保羅和你了。你應該曉得這點。我剛剛說的話沒有任何別的用意,隻是想告訴你——呃,你永遠可以信任我的。”


    奈德·波蒙特說,“那就好。”口氣不怎麽有熱度,然後站起來。


    法爾也站起來,繞過桌子,伸出一隻紅潤的手。“幹麽這麽急?”他說。“你何不留下來,看他們把這個威斯特帶來後,他有些什麽反應?或者——”他看看手——“你晚上有事嗎?跟我一起去吃晚飯吧?”


    “抱歉,沒辦法,”奈德·波蒙特回答。“我得去忙了。”


    他讓法爾的手揮上揮下,喃喃說了句:“好,我會的。”以回應檢察官堅持叫他常來,說要找時間一起吃晚飯的邀約,然後走了出去。


    ※ ※ ※


    奈德·波蒙特走進木箱工廠時,身為工頭的沃特·伊凡斯正站在其中一排操作敲釘機的工人旁。他馬上看到奈德·波蒙特,舉起手招呼他,下到中央的通道,可是伊凡斯中國藍的眼睛裏和圓臉上,喜悅之情似乎表現得力不從心。


    奈德·波蒙特說,“沃特,好。”然後稍稍轉向門的方向,避免得去握或明顯忽略稍矮的沃特所伸出的手。“找個清靜點的地方吧。”


    伊凡斯說了些什麽,被金屬器械發動金屬敲進木頭裏的嘈雜給淹沒掉了,他們走到奈德·波蒙特剛剛進來那扇開著的門。外頭是用堅固原木鋪成的寬闊高台。一道二十呎長的木梯往下,連接到地麵上。


    他們站在木頭高台上,奈德·波蒙特問道:“你知道昨天晚上有個作證不利你哥哥的證人被幹掉了?”


    “是—是的,我在報—報—報上看到了。”


    奈德·波蒙特又問:“你知道另一個證人現在不確定能否指認提姆了嗎?”


    “不—不,我不曉得,奈—奈德。”


    奈德·波蒙特說:“你知道如果他不指認的話,提姆就可以出來了。”


    “是—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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