產品推銷員,並非是正式職員。雖然也被稱為“職員”,並分配住房,加入健康保險和失業保險,但和公司的關係,隻不過是在當地臨吋招聘的雇員而已。在總公司看來,木崎等人隻不過是“當地土著人”。


    因此,不管什麽時候被解僱,都不能有半句怨言。即便是自己主動辭職,也絲毫無損於公司。有時,工會組織對不合理的解僱也出麵抗爭,但抗爭的結果:實際上受損失的還是自己。


    就在木崎對推銷才能感到失望、想要延長作為公司雜務員的壽命時,他不得不承認自己在公司裏的地位已經悽慘得不可挽救了。


    他憎恨宮西,甚至動起了殺意,但他又要十分留意他表情的細微變化。如果惹宮西不高興,自己會被立即趕離這裏,連住房也要倒出來。可以說他和妻子、兒子3人的命運,全都握在宮西的手中。


    ——如果認為替別人占座位是恥辱,還說明自己缺少涵養。


    木崎這樣自誡道。


    什麽涵養?


    內心深處自己的另一個聲音問道。


    ——是委曲求全的涵養。


    當木崎的臉上泛起自嘲的笑意時,電車已經接近中心站了。


    三


    木崎民治自暴自棄地把自己看成是無能的人。他老家是崎玉縣的財主,父親是幾任鎮長的地方政治家。有兩個哥哥,大哥為醫生,二哥是律師,他們都在各自的領域有所建樹。


    兩位兄長在學生時代就品學兼優,學習成績常居班級榜首。他們從縣裏的名牌學校升入一流大學。


    而木崎呢,和兄長相比,真是自慚形穢。讀小學時學習成績一直是班裏的中下等,他從私立高中升入二流私立大學,還是靠父親的財力才得以實現的。他是一個極普通的人。小時候,父母常拿他和品學兼優的兩位兄長相比,因此形成了很強的自卑感。


    每逢來客人時,父親便誇讚兩位兄長,最後,免不了緊鎖雙眉地指著木崎說:“這小子可就完啦。”


    兩位兄長也時常嘲弄木崎,說他是“撿來的孩子。”


    如此無能的他,能娶來梨枝做妻子,實屬託福於他家的門第和名望,梨枝的娘家是鄰鎮開綢緞莊的,在他結婚之後,梨枝常報怨說:“上了媒人的當了。”她之所以沒有向木崎分手,完全是懾於社會的輿論。這其間他們生下了兒子正一。


    在家時看父兄的臉色過活,好不容易工作了,還得對上司溜須拍馬,阿諛奉承,下班回到家裏,又要受老婆的氣。


    在生活中,他沒有一絲快樂,好在對此,他已習以為常。然而,習慣了並不等於怨恨和屈辱感消失了,這象河底的沉積物一樣在內心深處堆積著。沉積物的表麵覆蓋著歲月的瘡痂。這瘡痂不斷增厚,象結冰的河麵一樣不可靠,一旦有機會便暴露出憎惡的深淵。


    作為妻子,梨枝是很稱職的,但身體欠佳,對夫妻性生活很淡漠。她先天性心髒畸型,稍不注意,便引起心髒性氣喘復發,發病時呼吸困難,麵色蒼白,憋悶得難以忍受。


    這種病常常在夜間發作,偶爾發生在睡眠時,發作一次要二三十分鍾才能平息,病態抑製了她對夫妻生活的欲望,即使在性接觸時,也無論如何要顧及身體,不能膽大。木崎象對待易碎物品一樣對待妻子,抑製著沸騰的欲望,結婚以來,他未曾隨心所欲地體驗過妻子的身體。


    木崎結婚前沒接觸過女性。因此他認為人即是如此,偶爾從黃色雜誌上看到男女交歡的情節,認為那不過是對性的誇張和渲染,亦或不過是非現實地歪曲事實。不過,他必定明白,自己的夫妻生活是淡然無味的。


    木崎把自己的幻想寄托在兒子正一身上,不想讓孩子象自己這樣、可喜的是,正一似乎繼承了木崎家好的血統,雖然幻小,已露出偉人的才智。


    正一好奇心盛,記憶力好。對什麽都感興趣,並富於冒險心。大膽且勇敢,一點兒也沒有木崎那種畏首畏尾的影子。


    犁枝堅持說兒子繼承了自家的血統。她是以生命為賭注生的正一。她不顧醫生提出如此脆弱的心髒可能承受不了分娩的忠告,冒險生下了正一。當醫生警告,她如果再生孩子就要危擴生命時,夫妻倆對正了寄予了滿腔的希望。


    “我說,還是送正一去綠色幼兒園吧。”這一天下班後剛回到家,妻於便說道。


    “太遠了吧。”


    “沒關係,幼兒園有車接送。”


    “可是,要進那個幼兒園的人可多啊。”


    綠色幼兒園在郊區,設備齊全,師資水平高,是這一帶最好的幼兒園。可以免試升入小學、中學、高中。升入一流大學的升學率在全國也是名列前茅。因此,要求入園的人很多。每到入園期,申請報名的父母便蜂擁而至。


    “報名時間是10月24日,提前4天排隊肯定能進去。”


    “什麽?提前4天!”


    “要去綠色幼兒園,不提前這些天可進不去。”


    “他們到底能收多少人啊?”


    “每年收60人,今年報名的可能要高出10倍。”


    “也不是沒有別的幼兒園,為什麽都跑到那兒去了呢?”


    “那當然是因為可以免試一真升入高中的緣故吧。做父母的,也可以免去好多操心的事。”


    “可是要提前4天排隊啊!”


    “拜託了。我身體不好,沒法排隊,隻能你去了。”


    “4天不去公司上班,那可是大事啊!”


    “你說什麽?這還不是為了正一嗎。”


    “嗯,試試看吧。”


    “無論如何,也要送進去。我要讓正一進一流的。這可是第—個關口,萬事開頭難,這可能決定正一將來的前途命運。”


    在梨枝的鼓譟下,在離報名還有4天的傍晚,木崎來到綠色幼兒園前了。使他大吃一驚的是,已有10個人排在那裏了。木崎這才感到妻子的預言是正確的。


    隊列一經形成,轉瞬間就形成了一條長蛇陣。唯恐報不上名的擔心,促使人們提前4天來到這裏排隊。如果木崎再晚來30分鍾,恐怕就危險了,排在60名以後的人們,都抱有一種今年也許會多收幾名的心理,仍然不肯離去。


    幾乎所有的人都帶來了毛毯、睡袋、飯盒、飲料、書、半導體收音機等,準備在此打一場“持久戰”。更有甚者,還支起了帳篷,打起了麻將。


    人手多的人家,進行“人海戰術”,頻繁替換人。無人來替換的木崎,看來要一個人堅持4天了。雖說是為了愛子,可也真是一樁苦差事。


    10月底的夜晚,涼風襲人。雖然覺得穿得很厚,但蹲在地上一動不動也是難以耐寒。冷風透過薄薄的毛毯,浸入體內,真是有剌骨之感。一夜之間,體力消耗殆盡。一想到還有如此悽慘的3天3夜,真叫人不寒而慄,難以忍受。


    第二天早上,妻子送來了飯菜、熱湯和咖啡。


    “你真是辛苦了,再加把勁兒吧。”妻子鼓勵他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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