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澄,……你別去想那種蠢事了。日本的放射能醫學不比世界上其它地方差。在日本治不好,到美國去也是毫無辦法的。最要緊的是,當心自己腹中的孩子吧。你放心,絕不會是個畸形兒。一定會生個壯壯實實、漂漂亮亮的孩子的。”


    “真的嗎?!”香澄的眼裏閃著晶瑩的淚花,驚喜地說。


    “真的。我作為一個醫生和父親向你保證。”


    “那太高興了。”


    香澄把自己的臉蛋深深地埋在修平的懷裏。修平躺在床上,緊緊摟抱著她。


    修平乘香澄出門的時候,打電話詢問了市外電話查號台。打聽到劄幌並沒有以s飯店命名的電話用戶,也就是說,劄幌沒有叫s的飯店。所以香澄的信才退了回來。那麽是大原說了謊?不過,太奇怪了,此人在這件事上完全沒有撒謊的必要,而應該說實話。大原為了攫取對他有利的情報,要是香澄無法找到他,麻煩的豈不是他自己?修平考慮的結果,驀然想起似的,立即翻開電話薄查電話號碼,拿起電話撥了號。


    “我們是日本飯店協會。”對方答話了。“對不起,請問劄幌有沒有一家叫s的飯店?”


    “啊,s飯店。”對方回答。


    “s飯店最近同市內的g飯店合併了,改名叫g第二飯店。”


    修平道謝一聲,擱下電話,長長地籲了口氣。心想,這就對了。日本飯店協會講的合併一事,大概是s飯店營業欠佳,所以才被g飯店併吞了。


    香澄的信因對方陷入混亂,沒有仔細查找旅客住宿薄,就被退了回來呢?還是沒有將合併情況通知郵局?反正,亂鬧鬧的局麵,使這封信沒送到收信者手裏。


    “不過……”修平想到這裏,突然打了個寒顫。倘打這信送到大原手裏,會產生怎樣的後果呢?訂了合同,一旦拿到了毫無用處的一千萬元錢,可換去的卻是香澄和嬰兒兩條人命。中了n氣體的毒,發了狂的香澄、崎形的胎兒……,描繪出一幅像惡夢般可怕的景象,遽然出現在秋田的眼前。秋田想:我患的是目前在醫學上一籌莫展、無法挽救的絕症,卻要用兩條無比寶貴的生命來換取一千萬元,以求一時的苟延殘喘。這豈不是既可笑又悲慘的一樁交易麽?


    “其是可笑而又可悲……”修平喃喃地說。這時候,就像雲間透出的一縷光亮,一下子在他胸中閃過了一個念頭。


    “倘若我代替香澄去做這樁交易怎麽樣?反正我至多隻能活一兩個月,就這麽默默地死去嗎?我代替香澄,把自己賣了……”這樁交易做成的話,多少能留點兒財產給香澄和孩子,而且,又能用自己瀕危的生命向大西傾訴我無聲的抗議……興許這傢夥也……”


    “對,這就叫‘一石二鳥’。”秋田說出了聲。春天日暮時分,在這沒有點燈的昏暗的房間裏,隻有秋田的雙眼炯炯閃光。


    5


    三月底,大原在北海道北部的煤礦區跑了兩個星期,才回到他的聯絡點——劄幌g第二飯店。


    “您回來啦。”


    大原受到熟識的服務台招待員的招呼以後,徑直進了房間。不一會兒,從服務台來了電話,說是有客求見。


    “有客人?叫什麽名字?”


    “說是叫秋田。”


    “秋田?不認識。男的還是女的?”


    “是一位男客。”


    “噯?”


    “您見不見?”


    “唔,好吧,請他上我房間裏來吧。”好奇心促使他想見一見這位事先並未相約的不速之客。不一會兒,傳來輕輕的叩門聲,招待員奉命將客人帶來了。客人進來,但大原並不認得。隻見這位客人形容異常憔悴枯槁,紅紅的雙眼因發燒而閃爍著光亮。


    秋田確實在發燒,頭痛和惡寒不斷折磨著他。依仗著藥力的支撐,乘飛機來到了劄幌。他前天晚上就到了飯店,直等到今天大原才回來。離開東京以前,秋田曾向g第二飯店詢問過,知道大原從北海道北部回來的日期。但大原晚回來兩天,使秋田不得不幹等著。臨行前他給香澄留了個字條,要她別擔心,就走了。但這恐怕也不會有什麽效果,也許是聊以自慰的做法吧。


    “初次見麵,我是秋田修平。”秋田故意不遞名片,免得讓自己的職業引起對方不必要的戒備心理。


    “我是竹本香澄的丈夫。”


    “啊,是酒吧姑娘的……”大原對秋田的補充說明的反應,顯得有點兒放下心來的樣子。


    “那麽,您找我有何貴幹?”大原態度上仍有點兒傲慢。香澄雖然被自己遺棄了,但心中還是留戀的,所以對她的丈夫當然不會十分友好。


    “請您看一下這封信。”秋田的態度也同樣生硬。見到大原的態度十分冷淡,在這宗買賣的主顧麵前,不知怎麽,秋田隻覺得要作嘔,心裏湧上了憎惡。


    著著信,大原的表情漸漸呆滯,信的內容,不由使他的感情開始波動起來。他先作瀏覽,然後又細細地從頭了一遍。秋田見對方看罷了信,也明白了信中的意思,就開口說:


    “不知什麽緣故,說是‘收信人地址不明’,信被退回來了。”


    “噢?”大原的目光朝秋田掃來,仿佛想窺視秋田話裏的含意。“所以,你特意代香澄姑娘把信送來了?”大原僅僅想到秋田的辛苦。


    “唔,是這樣。不過……”


    “不過?不過什麽?”大原聽出對方最後那句含混不清的話中,似乎隱蔵若什麽埋伏,為了將這封被郵局退回的信送到這裏,竟然路遠迢迢,從東京趕來,總不見得是喝醉了酒的醉漢在幹蠢事吧?


    “不過,我想代替香澄來出賣我自己。”


    “代替香澄姑娘?你要出賣?你在說笑話吧。”


    “不開玩笑。我聽香澄說,你,不,是日本化成公司好像正在尋找人體試驗的對象。我完全符合這個條件。”


    “完全符合?”


    “說實話,我有病,看來挨不過兩個月了。這就符合你們所需要的條件,是屬於‘命在旦夕的病人’。”秋田直勾勾的眼睛盯著大原,微微一笑。


    大原受秋田的凝視悚然一震,在秋田執著的逼視下,感到無法躲閃了。


    “怎麽樣?你要不要買?”秋田仍是淡淡地笑著,表情卻很嚴峻。


    大原突然哈哈大笑。並不是感到滑稽,而是想擺脫從秋田那兒來的巨大壓力,他直感到自己宛若一隻受到蛇覬覦發了呆的靑蛙,所以,更確切地說,大原是為了擺脫窘困。


    “秋田君,……你大概搞錯了……什麽人體試驗……買不買的……這究竟是怎麽回事?我對這封信的意思一點兒也不明白呀。”大原在秋田麵前抖抖手中的信,又說:“香澄大概也喝醉了吧。清清楚楚記得,那是去年除夕,在酒吧間,我好像喝醉了信口胡謅的。不過,那是用鼷鼠做試驗,不是人。她把人和鼷鼠搞混了。這太可笑了。酒吧女郎結了婚,怎麽人也變糊塗了?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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