丈夫不顧家,隻顧自己的事,妻子孤寂的心中才產生了空虛。這決不是假話。要是丈夫能敏感地窺得妻子的心裏還有第三者的影子,那他絕不會一味去搞那種秘密研製工作,而會來陪伴妻子排遣一下心中的孤寂的吧。由於舊友又喚醒了她昔日的戀情,所以祥子才帶有負疚的心理,想起大西來了。這時,她才覺得多少才使自己有一點兒贖衍。


    對秋田的思念越強烈,也就會更多想到大西。雖然對丈夫的思念是隨著一種責任感而來的,同時,緊緊地把自己和丈夫連在一起,也是做妻子的為了不使自己陷於不貞而產生的自衛本能。十二月十六日也就是健一生日,祥子遨請秋田也來,對秋田的舊情和對丈夫的思念這兩種互不相容的感情,將搏擊衝突、火花迸發。


    十二月十六日那天一定讓大西回來,為了慶賀健一的生日,也是為了使自己懸崖勒馬。祥子竭力抑製著自己像激浪一般翻騰的舊情,給丈夫寫信。給他寫信也仿佛是為了扶正自己傾斜的心而添加助力。現在才真是需要大西的時刻,自從結婚以來,祥子從來沒有像現在那麽迫切地需要丈夫的安慰。祥子在信的結尾處加了一筆:“請千萬千萬回來吧。”那心情,簡直像在祈求丈夫了。


    3


    這一天是星期六,日本勞災協會的中央診療所隻要沒有急症,上午的診療工作也就到此為止了。祥子邀請秋田五點左右赴約,他想早點兒去,把剩下的事料理一下,就離開診療所到大西家去。到達大西家,已經是夕陽西斜時分,初冬的太陽早早地落到了武藏野的地平線上。離約會的時間尚早,秋田卻以為已經到了約定的時間。


    “正等著您的光臨,請進。”門鈴響後,祥子出來迎客,她紅潤的雙頰顯得神采奕奕。


    秋田脫下鞋,踏上台階,一陣香水味撲鼻而來。不消說,這是從祥子身上散發出來的。秋田好生奇怪,不由自主地又端詳了一番正在為他拿拖鞋的祥子的側影。雖不常見,但終究是老朋友了,今天祥子怎麽擦得那麽香?雙唇也抹了猩紅的唇膏。濃妝艷抹的祥子,使他幾乎認不得她了。


    “秋田君,請往這邊來。”


    秋田走到以前來過兩回的會客室門口,站住了,可祥子仍在往裏走,直把他引到自家的餐室裏。


    “這——”秋田立即在餐室門口站住,不覺有些猶豫,因為丈夫外出,隻有年輕妻子在家,卻被讓進內室,心裏總有點兒不自在,同時又對室內的陳設感到吃驚。


    “叔叔……媽媽……餅餅……”正在呀呀學語的孩子拽著秋田的衣角,含混不清地說。


    “小健,對客人不能淘氣。”祥子責備著孩子,儼然是一位年輕媽媽的神態,又對秋田說:“他爸爸不在,所以悶得慌,一見到有人來就格外快活。有時候推銷員上門來,他也會去纏住人家不放呢。”


    “這孩子真可愛,活像大西君。你要告訴我什麽?”


    “叔叔,有許多許多飯飯……”


    “哈哈,有許多許多飯嗎?嗯,真是許多許多。好孩子,幾歲啦?”秋田以為他會伸出食指,沒想到這孩子豎起了胖嘟嘟的大拇指。孩子有趣的神態,使秋田的心裏湧起一陣暖意。


    “是嗎,一歲啦,真是個聰明的孩子。”秋田撫摸著孩子的小腦袋,那雙與媽媽相像的大眼睛裏浮現出惹人喜愛的笑意。孩子纏住秋田不放。秋田從這孩子可愛的笑貌中,傷佛看到了他爸爸不在身邊的孤寂。


    “今天剛滿一歲,不過和別的孩子比起來,還真是小娃娃哩。”祥子接上一句。


    “今天是一周歲呀!”


    “今天是這孩子的生日,我想請你也一起來慶賀,所以邀請你來,打擾你了。”祥子側著頭笑著說。


    “原來是這麽回事兒!”秋田這才明白,房內的陳設和請他到餐室來的緣故。


    餐室大小有六畳光景,中間的一張飯桌上,放著許多菜餚,最惹人注目的是在一隻大蛋糕上插著一支蠟燭。看來這些菜餚大多是祥子親手烹調的。“媽媽做的餅餅。”正像孩子說的那樣,這些菜餚中都凝聚著一個母親的深情。看到這些精緻的菜餚,夠讓人垂涎的了。


    飯桌四周放著四隻坐墊,有一隻是專給孩子坐的。


    “原來是這麽回事兒!”秋田又說一遍。不禁心想:這是孩子的第一個生日,無論大西多麽熱中於他的工作,今天一定會回來的。祥子借了孩子周歲生日的機會,雖然沒將大西的行蹤告訴我,但卻幹脆讓我直接和大西見麵。


    “祥子君,太感謝你了。”秋田領悟到祥子的一片好意。“那麽,大西呢?”


    “還沒回來。大概就要來了。我說過六點鍾左右開飯的。”


    “他已經回到公司,從公司回來嗎?”


    “不,我估量是從出差的地方直接回來的。”


    “告訴過你,他肯定回來嗎?”


    “沒有。不過,一定會回來的。他總是緊扣著時間趕回來的。”祥子的這番話,與其說她滿有把握,還不如說更相信她自己。


    “是自己兒子的生日,再忙也得抽空回來嘛。”但秋田的話音有些疑慮。他深知大西的脾氣。大西會像個名演員趕戲場子似的,一分鍾不誤地準時趕來參加他兒子的生日家庭宴會。這一點秋田佩服得沒話可說。他可以捨棄一切,將所有的精力投入事業之中。可他所從事的工作,正是秋田要竭盡全力去勸阻的。大西為了進行這一事業,撇下妻子孩子,不顧自己的家庭。僅僅靠幾句勸導恐怕是無法製止的吧。那麽,祥子麵臨的將是:既有堅定意誌、又毫無商量餘地的兩個男子漢的激烈衝突。興許在這毫不妥協的兩個成人的信念衝突之下,這孩子的小小生日宴會上的歡樂氣氛也會被無情地糟踐殆盡。祥子明知會有這種結果,可還是邀來了秋田。


    “健一,不可以這樣。”


    孩子雖讓媽媽說了好幾遍,還是在秋田的膝頭爬上爬下。


    “不,沒關係,這孩子太可愛了。”


    “秋田君,你早點兒成家嘛。”祥子竭力不動聲色地勸說。


    “不,我這麽個窮醫生,哪會有人看得上啊。”驀地,在秋田的腦際閃過香澄的笑貌,他竭力抑製著自己。


    “是這樣嗎?”祥子露出了那種令人難解的微笑。“確切地說,這並不是真正的理由。”


    秋田一聽就明白,她是指在大丸溫泉那天晚上的事。那天,在祥子的熱切追求下,秋田也沒能說出什麽理由而謝絕了她的一片真情。祥子才在那天晚上決定與大西結婚。盡管秋田了解祥子的真情實意,而自己也喜歡她,可兩人終於勞燕分飛。那時的綿綿情意,隨著時光的流逝,改變了形式,可仍在心底紮下了根,至今難以忘懷。從祥子的神情看來,她也跟自己一樣地舊情難忘,這並不是自己的過敏吧。盡管祥子嘴裏說希望秋田早點兒成家,但祥子正是從秋田至今孑然一身的情景中,獲得了心靈上的慰籍。這也可以說是女人的自私心理在作祟吧。祥子並不知道秋田的真實理由,而遭到了冷遇,這對女人說來則是多大的恥辱哇!但是,秋田時至今日仍不打算向她吐露自己的難言隱衷,仍是支支吾吾。不過,不久就會真相大白了。秋田在祥子的語音中,隱隱感到她那藕斷絲連的舊情,有意裝胡塗,拉開了話題:“時間真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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