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愛上了自己,心裏委實高興。也知道這不單是報答麥草嶺的救命之恩。和香澄共同度過的那些時光,給自己帶來了歡愉。為此在微薄的收入中東拚西湊才能去酒吧與她相會。如今,她已經屬於自己了。但,這就是愛嗎?倘若這也叫愛的話,那為什麽在大丸我要回絕旗野祥子呢?這不正是用香澄來替代祥子嗎?真能替代她的話,那麽僅僅是抱有好感嗎?真誠愛戀的女子對一個理智的男子能容忍這種替代嗎?正由於如此,自己在大丸的溫泉水中,盡管和祥子緊緊擁抱,卻能抑製住自己的激情,而較前更容易克製的今天,竟毫不猶豫地將香澄抱在懷中。秋田所以對香澄抱著深深的歉意,正因為心中有著內疚和自責。


    “秋田君,你說呀!”香澄催促著。


    這時,秋田暗暗思忖:那麽,以後還可以在一起,反正這個做替身的女人是不會想得那麽多、那麽深的。


    “香澄!”秋田心裏有點兒難受。她不會知道她代替了一個女人的位置吧?想到這裏,秋田心裏增添了對她的憐憫。


    “別再分手了,啊?”對秋田突然改變的語調,香澄眼睛裏透出了光輝。


    “嗯。”秋田點點頭。


    “太好了。”


    “不過……”


    “唔?”


    “不,沒什麽。”秋田原想說出一些附加條件,轉而又把話咽了下去。這件事現在不說,過兩年自然會知道。不,也許會更早些。與其馬上跟她明說,徒增她的悲哀,還不如就當沒這回事,相互依存下去,也就心滿意足了。香澄需要我,我從中來充實欲求。不管兩人之間有沒有愛情,欲求總是需要的。


    秋田想:我知道即使把這個條件告訴她,她也會接受的。我說:“不過,隻能保持兩年。”起先,她一定會露出驚詫的神情瞧著我說:“兩年?”


    我將無情地告訴她:“就兩年,兩年以後咱們將爽爽快快地分手,在這個前提下,咱們交往下去。”


    “為什麽?”香澄當然要問我。


    “時間再長,就會給你帶來不幸。”


    “我一點兒也不明白。”


    “過了兩年你就會明白的。不,也許還不用兩年就知道了。”


    “請你說得再明白點兒好嗎?”


    “就是不說,也會知道的,別問我了。”我就這麽幹脆地回答她,這樣不容置疑的語氣,香澄會理解我的。


    “行啊,一年也好,兩年也好,隻要能和你在一起,我就很快活了。”香澄會這麽想的。反正兩年算是揀來的,兩年不行,一年也罷,不,縱然半年、個把月也好,能與愛戀的男子幽會的歡快也使自己高興得喘不過氣來,女人的心思會有人理解的。至於以後,到那時再說吧……眼下,就把一切交付給從天而降的幸福吧。——香澄就是這麽個女人。


    秋田不禁益發同情起香澄來了,這並不是對祥子這個“一生唯一的知音”那種“深深的愛”,而是更為具體的、活生生、赤裸裸的男女之間的欲望。正因為有這種同情和欲望,促使秋田向她求婚,縱然隻有兩年,為了答謝和同情她,在這期間要盡到法律責任。


    “結婚?!”香澄好似頭上被挨了一下打似的,不禁叫出了聲。她怎麽也想不到會聽到這個詞。對酒吧女郎來說,“結婚”兩字,是一生中最渺茫的希望。她盡管在心靈的一角憧憬著有朝一日能坐上妻子那張令人頭暈目眩的座位,可知道自己隻是以出賣色相為業的煙花女子,正經八百的結婚和自己是無緣的。抱著“反正自己這種人沒人看得起”的自暴自棄念頭,反而私下算計著男人,以他們作為謀生求利的對象。當夜蝴蝶,趁姿色未衰就盡量多掙些錢。正因為如此,千千萬萬個女招待,對結婚兩字就格外地害怕。而且,她們知道自己的這個弱點,所以每逢不善辭令的客人拋出結婚這個釣餌,她們常常備著戒心。


    秋田已經不必再把它作為釣餌了,因為魚已經上了鉤。所以他的話是真誠的,香澄才被這話語震驚了。


    “行啊,你就是不說這些話,隻要能在一起,我已經非常非常幸福了。”香澄好像對小孩子在說話。有些世故不深的客人也會出於幼稚的責任感和一時衝動,毫無準備地說出這種話來,可是本人往往還認為是最真誠的坦露。


    “不,我要對自己的行為承擔責任,我不想把和你相聚作為發泄肉慾的手段。鉭是,你不喜歡以結婚來使自己受到約束,那就另當別論了。”


    “受到約束?”


    “不用說,結婚並不是件隨便的事。與親友們一起舉行儀式,登記戶籍(但還附帶一個條件,即兩年後離婚)。”後麵這個條件隻是心裏暗暗說的。以這種附加條件的婚約是不會合法的,何況,離婚將給女方帶來不利,秋田並沒有從男方得利這方麵來考慮。但秋田深信,這兩年之間作為祥子的替身,對妻子香澄的愛憐,這一切將能得到補償。


    “我太快活了。”


    香澄高興的是,隻感到能作為他的妻子和自己愛慕的丈夫一起生活就是幸福,並不知道暗藏在附加條件背後的危機,隻感到欣喜若狂。


    “契約”總算談妥了。代替簽字手續的是兩人又一次緊緊地擁抱。


    第10章 夫婦間的對話


    1


    “課長,您夫人來了。”副課長今井剛俯身在大原耳邊說,冴子的身影已經出現在辦公室裏了。


    “喂,噯,我爸爸在嗎?”冴子的舌頭似乎短了半截,從鼻腔裏發出嬌聲嬌氣的語調。大原每當聽到這句話,總覺得是難以忍受的屈辱。


    就連成為自己心腹的今井,見冴子大大咧咧的模樣,目光中也流露出輕蔑和不滿。何況,公司裏的同事們對自己攀上了這門貴親並不感到高興,不知用什麽眼光來看自己,隻覺得芒刺在背。不過,無論屈辱怎麽難以忍受,還是得忍受下去。這是要謀取“天下”而必須付出的代價。不,就是奪不到天下,能爬上相當的高位也滿不錯。到那時候,種種辛勞都得到了報償,所有的屈辱也將得到洗刷。到那時,冴子這個女人,才能懂得“公司”這個詞的份量。他自從認上了掌握日本化成公司大權的緒方家族中成為經理繼承人呼聲最高的緒方大三郎為嶽父之後,簡直就把公司當作自己的家一樣,將職員們看成是家中的奴僕一般了。


    冴子天生的美貌使她變得更傲慢。花枝招展在公司裏昂首闊步的神態,活像一隻驕傲的孔雀。但這個冴子卻一眼看中了大原。大原這個書呆子在公司的考勤成績屬第一流,在學歷和門第方麵也是沒得說的。冴子的父母原想找個第一流公司裏董事的兒子做女婿,所以對她的選擇並不表示異議,當然也就同意了大原這門親事。冴子原就是個摔著金飯碗的高傲的公主。這門親事很順利就談妥了。


    一結婚,大原就從原來的肥料部門的銷售股長,擢升為主管銷售各種工業用炸藥的火藥營業課長。日本化成公司的經營範圍很大,從炸藥、塑料、原料、燒鹼直到氯化物、肥料、合成樹脂及其他各類化學產品;其中火藥產品占全公司銷售額的六成,是個主要產品,占的比重最大。大原進入了這個心髒部門,年齡隻不過將近“而立”。二十八歲就當上了課長,是跳躍式的晉升。在大多數公司裏,倘若對公司業務沒有相當大的貢獻,是不可能得到如此提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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