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以為之前的事是噩夢,看來全部都隻能是現實了。


    “她怎樣了?”我焦急地抓著他胸前的衣服。


    龍古的嘴角在發抖,似乎幾次想說什麽卻沒辦法開口。


    “她死了,就死在杜鬆樹下。”龍古艱難地說。


    我被罪惡感包裹著,我殺死了那個年輕女孩,雖然可以說出於自衛,但現實的結果就是我活著,而她死了。


    作為後母的我,用斧子砍死了丈夫與前妻的女兒。


    為什麽會發生這種事?


    “我不怪你,她臨死前和我說了,那些瘋狂的舉動她也沒辦法解釋。她讓我告訴你,如果想要活下去,總要有一個人成為食物。她說她愛那四個孩子,她愛夏少元,她也愛我,所以她覺得隻能是你或者她成為糧食,但她不願意殺人,也不願意讓心愛的人去承受殺死別人的痛苦,她更沒有勇氣去自殺,所以她利用了你,同時作為對你的報復。最後她說了,很對不起。”


    龍古幾乎是幾個字幾個字吐出來的,很難想像他在以多大的氣力去維持盡量平穩的聲線,直到說出最後結尾的三個字,他終於還是用雙手按住臉蹲下去痛哭起來。


    我不知道該以何種表情去麵對這殘酷的世界,還是說此刻微笑就好了?原來到頭來她居然是用這種方式來懲罰我啊?


    既然想死,自殺不就好了嗎?為什麽要這樣對我?


    我已無力去思考,即使死去了,那女孩的臉也在我眼前晃動著,她的話就像是留聲機一樣不停地在我耳邊迴蕩起來:“成為幸福的食糧吧!”


    “你該不會,該不會真的要那麽做吧?”我無助地看著龍古,他從地上緩慢地直立起身體,我看到他已經沒有剛才的那種軟弱和悲哀了,取而代之的是那種拚命想要活下去的野獸似的可怕眼神。


    “我不會在這裏死去,我也不相信自己的人生會有終點線,這些都是試煉,是試煉而已,既然是由我賜給她肉體,就讓我來收回好了。”


    我沒有注意龍古的手裏攥著的那把斧子,上麵的血跡已經幹涸。


    “你瘋了!”我扯著龍古的袖子,他用另外一隻手推開我。


    “我沒有瘋,如果你不接受那孩子的心意的話才是瘋了,還有屋子裏的四個,想想吧,那裏還有你最愛的兒子,如果不按照舒敏說的去做的話,誰也沒辦法離開這個島,也許你還可以多撐幾天,但他們已經接近虛脫了。我現在就去,如果你願意可以和我一起來,就算這件事會被詛咒,但我此刻要活著離開這裏,就這麽簡單。”


    龍古拿著斧子大踏步地朝前走去,我知道我已經沒辦法阻攔他了。


    媽媽殺了我,


    爸爸吃了我,


    兄妹們從桌下揀起我的骨,


    埋在冰冷的石墓裏。


    熟悉的歌謠在我身後響起,我驚恐地轉過身,看到龍澤站在我身後,他虛弱而無助地看著我。


    “你在唱什麽?”


    “姐姐教我的童謠,那個童話裏的。”他回答道,接著向四周環視著、搜尋著,我知道他在找什麽。


    “姐姐呢?” ’


    “過一會兒,過一會兒回來。她去幫你們採好吃的蘑菇了。”我早就預料到他會追問,所以想盡量安撫他。


    龍澤不再說話,隻是直視著我。不知道是不是錯覺,我看見他的右手緊緊地握成拳頭,而嘴巴裏似乎含著什麽東西。


    “媽媽不要騙我哦,姐姐可是從來不騙我的。”他說完就一步一步走回木屋去了。


    我的身心都已經疲憊破碎,無論如何拚裝也沒辦法完整了,一想到等一下龍古回來後會發生的事我都覺得恐怖和噁心。但是我必須說服自己,即使不是為了那女孩,不為自己,也要為龍澤活下去。為了活下去,就算靈魂變得骯髒也無所謂了。


    白天的小島就像散發著濕熱的巨大黑色迷宮。我獨自站在猶如黑色盒子的木屋外,看著圍繞著自己的杜鬆樹,忍不住也輕聲哼起那首童謠來。


    媽媽殺了我,


    爸爸吃了我,


    兄妹們從桌下揀起我的骨,


    埋在冰冷的石墓裏。


    即便是辛十牙此刻也坐立不安起來,他衣領後的脖子被穿過葡萄藤的陽光曬得灼熱刺痛起來。對於眼前女人如此平靜地講述的故事,他有種難以描述和無法抑製的不安和壓迫感。


    辛十牙可以很輕鬆地知道對方是否在說謊,可是在這漫長的談話過程之中——不,應該是單方麵的敘述中,他根本沒有抓到一丁點米媛神態上的異常之處,她說得如此真實,如果說說一句謊言容易,但是要去編造一個這麽長的故事就太難了。更何況如果這個故事說出來對自己沒有絲毫好處甚至是有害的話,撒謊有何意義?她所想要隱瞞的難道還會比這個故事中的現實更加可怕麽?


    可是如果這是真的,辛十牙立即想到了之前夏少元小島記憶的終點,兩人的敘述像兩片齒輪互相咬合的拚圖碎片一樣緊緊結合在了一起,辛十牙沒有想出任何有力的質疑和反駁。


    流血的童話 第二篇 杜鬆樹(47)


    那個少女、那個失蹤五年的女孩、那個臥病在床苦等五年的母親的女兒,早就已經在杜鬆樹林裏香消玉殞了,連肉體也化成了其餘七人活下去的食物和希望。


    “我說完了。”米嬡的臉上露出了釋放後的表情,她的確並不想說這些,但不知道為什麽,一旦記憶打開了閘門,後麵的東西就不是她所能控製的了。這些事她從未向其他人說過,但此時此刻全部傾吐出來竟然是如此暢快,她有一種從未有過的解脫感。


    “我懇求你放過我兒子,我相信他不會做出殺害同學的事,這其中一定有什麽別的隱情。”米嬡的右手抓住桌沿,身體前傾著。


    “就像你殺死舒敏一樣,對於殺人者來說,無論有多少理由和看似合理的動機,在結束一條生命的那一刻,這些東西都是蒼白無力的。”辛十牙閉上了眼睛,他不願意看到米媛的樣子。


    “那你到底為什麽叫我出來?隻為了幾年前所謂的真相?原來所謂的偵探也不過是探究狂而已,如果你想將我在眾人麵前打回殺人犯的原形的話我毫不介意。”米嬡抬起下巴,一副無所謂的樣子。


    辛十牙一隻手插在褲子口袋裏,另一隻按在桌麵上。


    “我找你來當然不隻是為了傾聽當時島上的真相,更何況我手中隻有你和夏少元那不完整的記憶,即便是你們沒有說謊,那也隻是真實的一部分,我隻是想盡可能地了解當年的一切。”


    “你還想了解什麽?我已經承認是我殺死了那女孩,這不就是真相嗎?作為案件的調查者,抓住兇手就結束了吧?你們要的不正是這個結果嗎?”米媛不無諷刺地說。


    辛十牙的手緩緩離開桌麵,他抓起桌子上裝著殘茶的杯子舉到米媛麵前,後者低頭看著黑色的苦茶,有點莫名其妙。


    “犯罪不是簡單的事件過程,對於我來說,惡意就像是這杯子裏的黑色苦茶,我不僅要知道最後是誰喝下了這杯茶水,還要知道這茶水從何而來,如果隻是簡單地認定你是兇手的話,我覺得還有很多沒有解決的問題。”辛十牙將茶水一飲而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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