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夠了,這種無謂的推卸之詞我聽了五年了,雖然我今天知道你又會說這個,但是我還是來了,因為我怕你真的生病了,不過你看上去精神很好,我還是回去吧,免得等下又吵了起來。”龍澤將雙手拿出來緊緊握著。他低垂著頭嘆了口氣,打算離開臥室。


    如果龍古讓兒子來隻是打算說這些,那恐怕就太沒意義了。


    “你最近究竟在幹什麽,為什麽那個夏老師會在杜鬆樹林裏發現一具女屍?還有,舒國慶的兒子為什麽失蹤了?”龍古忽然忍住疼痛大聲質問起來。


    龍澤的身體僵硬住了。他轉過頭,臉上充滿了無比怪異的表情。他的眼睛圓睜著,嘴唇半張。


    “你最好不要再多管閑事,我有我的事情要做。你要知道,無論我做什麽都是在為你和母親贖罪而已。好了,我拿點東西就回去了,馬上就要考試了,我不想因為這些事情分心。”龍澤說完,打開門走了出去。龍古失望地坐在床上,剛才的對話幾乎耗盡了他僅存的一些體力。現在他覺得自己無比虛弱起來,虛弱到根本無法掌控自己的兒子。


    龍澤走出臥室,母親正親手為他端來一碗甜湯。印象裏母親根本就不會去做這種事情,一般都是傭人代勞,奇怪的是今天房子裏好像一個傭人也沒有。


    “小心燙著,為什麽把人都趕跑了?”龍澤接過了甜湯。


    “因為阿澤要回來,我怕他們妨礙我們一家人啊。”母親很開心地看著他,希望他喝下甜湯。


    龍澤將甜湯放到嘴邊,但是他的鼻子激烈地抽動了幾下,接著是一臉厭惡的表情,臉色開始變得鐵青起來。


    “怎麽?不好喝嗎?我燉了一個下午啊。”母親有些擔憂地問。


    龍澤將甜湯放在桌上。


    “算了,我最近沒什麽胃口,拿點東西就回去了。你也別瞎忙了,照顧下他吧。”龍澤看了看緊閉著的臥室門,不再理會母親的問話,獨自走進自己的臥室。


    裏麵很幹淨,幾乎完全沒有動過。龍澤除了寒暑假外很少回家,不過臥室除了打掃衛生外是沒有任何人碰過的。龍澤走到床邊的書桌前,他打開鎖著的抽屜,取出一本影集翻看著,然後從裏麵拿出了一張彩色照片。


    這是一張合照,站在前麵的是兩個男孩和兩個女孩,都是十一二歲的樣子,兩對孩子反差極大,都是一個看上去天真活潑,一個有些羞澀孤僻。在四個孩子後麵是一個穿著紅色短袖上衣和牛仔褲、長發及肩、麵容清秀可人、皮膚白皙的微笑著的年輕女孩。女孩無比溫柔地將兩隻手放在那個非常活潑可愛的男孩的肩膀上,而她身旁也站著一個身材瘦高、衣著整齊、神色略帶嚴肅憂鬱的年輕男人。


    照片上的人看上去都十分開心,特別是四個孩子和那個年輕女孩。照片的背景似乎是一片樹林。


    龍澤看著照片發起呆來,無法抑製的淚水從眼眶裏掙紮著滴落下來,正好滴在那個女孩身前的小男孩的臉上,原本圓胖可愛的臉龐被淚水弄得模糊不堪起來。


    龍澤一把抹去了照片上的淚水,將它放進自己帶來的書包裏走出了房間。他對母親的叮囑置若罔聞,頭也不回地走出了那個看上去富麗堂皇卻有些冰冷的家。


    或許再也沒法回來了吧,龍澤在心底暗自說著。


    繪裏覺得越來越熱了。


    不知道為什麽,眼看就要下雨了,天空陰沉得讓人有些畏懼,可是空氣卻更加潮熱壓抑起來,仿佛一下子從氣體變成了液體甚至半固體似的,每一次呼吸都要費好大勁,胸口像被繩子勒住了,無論怎樣也擺脫不掉。繪裏一個人坐在屋子裏,即使屋子如此狹小,她依然覺得自己身體無法填滿的空間空闊得毫無安全感。


    父親和母親去參加一個親戚的葬禮了。繪裏毫無興趣,當然父母也不希望影響她複習。不過實際上繪裏才看了半小時就無法看下去了,因為他們出去沒多久,這棟老爺樓就停電了。正好是大家下班後做飯的時間,外麵一下子吵鬧起來,咒罵聲不絕於耳。不過繪裏倒也習慣這種喧譁了,如果哪一天突然安靜下來她反而會覺得難受。


    可是沒有燈就毫無辦法了,繪裏不想點著蠟燭看書,因為那樣太容易壞眼睛了。上學期這附近檢修電路,繪裏用了整整一個月蠟燭,結果視力一下子下降得厲害。家裏一個人也沒有,門外樓道裏到處都是人的聲音,可是一關上門,繪裏就覺得自己和他們處於兩個世界。


    繪裏點燃了沒用完的半根蠟燭,將它放在平時吃飯的矮木桌上,自己則坐在桌子一旁發呆。


    流血的童話 第二篇 杜鬆樹(30)


    外麵更加暗起來,幾乎完全黑了,暴雨幾乎隨時會來,繪裏不得不起身去關窗戶,否則家裏的書都要被打濕了。當她關上玻璃窗的時候,透過兩扇玻璃之間的狹長縫隙,她看到了遠處對麵的杜鬆樹林,看到了那棵最高大的杜鬆樹。


    繪裏的動作停了一下,她的瞳孔漸漸放大起來。迎麵而來的風將杜鬆樹皮的味道吹了過來,繪裏猛地吸了吸鼻子,將窗戶啪的一聲關緊了。


    這下子房間完全封閉了,很快就會讓人悶得喘不過氣來。


    可是繪裏沒想去打開房門,因為那樣也好過不了多少,現在關著門起碼耳朵少受點兒罪。


    當她坐回到桌子前,卻看到桌角那兒有什麽東西。


    繪裏低下頭,看到的是一根拇指粗細、扁扁的帶子。繪裏伸出手摸了一下,卻又觸電般地縮回手。


    那種感覺很柔軟、滑膩,像被熱水淋過的肥皂,還有種獨特的柔韌感和肉感。


    房間裏怎麽會有這種東西?繪裏的心和身體都緊縮起來。


    桌子上的燭光搖曳著,像跳舞一般。雖然房間如此之小,可是蠟燭僅僅照亮了桌子的邊緣而已,剛才還能看見的房門居然完全隱藏在黑暗之中而絲毫看不到了。


    繪裏再次伸出手,一下子抓住了那根怪異的帶子。


    突然,帶子好像抽動了一下,就像有人抓住另外一端拉動著,這種“拔河”讓繪裏更加焦慮起來。


    房間裏有其他人?


    不知道從哪裏來的勇氣,繪裏雙手緊緊勒住帶子用力朝著自己這邊拉過來,似乎那個傢夥氣力並不大,帶子很快被繪裏拉過來一大截。


    一個圓形光亮的東西慢慢從黑暗之中隱約浮現出來,燭光開始將它的黑暗外衣剝落。繪裏終於將那傢夥拉到了桌子邊。


    讓我看看,這究竟是什麽東西!繪裏睜大眼睛看著。


    繪裏看到的是一張怪異的臉孔。


    臉孔大概碗口大小,眼睛緊緊閉著,眉毛稀疏,隻是從眉骨上依稀看得出有幾根。鼻子從兩眼之間塌陷下去,而鼻孔卻朝天高聳著,嘴巴大張著。從蠟燭的殘光的照射下可以看到,一絲絲像口水似的分泌物黏稠地從嘴角流出來,滴落在地板上,腫脹的圓臉像一個蹩腳的手藝人製作的泥人像,裹在身上的皮膚就好像一件被重物壓得過久而泛著潮氣的皮質大衣,四處泛起一條條褶皺,每移動一下,身上的那些褶皺便互相揉搓擠壓變形起來,如同一條正在朝前蠕動著的蛇,不,更像是一條肥胖的毛毛蟲,整個身體呈現出一種腐敗變質的略帶赤紅色的肉感。就像放置在夏日空氣裏過久的生豬肉一般,雖然看似有彈性,但是總覺得手指隨意一碰就會一下子全部爛掉碎裂開來。他雙腳的膝蓋頂在地板上,而整個腦袋和前胸卻貼在地上,臀部高高翹起,一隻手如肉團一樣緊握著那根帶子,而另外一隻手卻朝著繪裏的方向摸索過來。那東西使勁抬高著脖子,好讓肥大的腦殼向上對著繪裏的眼睛。他的身上還帶著黏稠的、濕漉漉的體液。張大的嘴巴裏一顆牙齒也沒有,猶如一個黑洞,仿佛要吞噬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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