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都把自己的麵子放在第一位,不考慮孩子的生命和基本人權。這樣的事情如果放任不管,就等於柏木卓也被謀殺了兩次。


    是可忍孰不可忍!


    與大出社長會麵時,茂木身上藏著錄音機。現在,他聽著錄音開始寫採訪筆記。電視台的其他同事都不願走近茂木的桌子。


    大出俊次、井口充、橋田佑太郎。


    筆記本上,他用粗體字寫下三個人的名字。


    對大出家的採訪已經結束。正如預料中的那樣,大出勝是個粗暴野蠻、隻會一味縱容孩子的無能父親。接下來該輪到井口家了。由於當事人未成年,很難把握與本人見麵的時機。還是首先與他們的家長見麵為好。這是茂木慣用的工作方式。看看家長,就知道孩子是什麽樣的。井口充的父親會是個怎樣的人呢?


    關於橋田佑太郎,無論問哪一位學生、哪一位家長,得到的答覆似乎都與隻有惡評的大出和井口不太相同。甚至有人說,他本質上還是個不錯的人。還聽說,最近他很少跟另外兩位混在一起。


    橋田佑太郎說不定會成為解開柏木卓也謀殺案的關鍵人物。會不會是殺害柏木卓也帶來的罪惡感促使他疏遠大出和井口呢?如果真是這樣,那撬開他的嘴應該不難。


    茂木記者鬥誌昂揚。


    然而,連他自己都沒有發覺,這份鬥誌的本質已經和剛開始採訪時有了細微的變化。


    在昨天的企劃會議上匯報採訪情況之前,茂木的心裏隻有解開柏木卓也死亡真相的熱情。即使覺得謀殺的嫌疑很大,他也沒有徹底拋卻他殺的可能性。他要揭露的問題,是城東三中堅持隱瞞事實,為了不損害學校的名譽,將事件弄得複雜化。


    導演和節目組的其他成員根本不把他的採訪報告放在眼裏,還宣布不採用這一題材。從那時起,他的心境就發生變化了。


    如此巨大的問題,能被“把握不好會很危險”這樣消極的理由葬送掉嗎?難道這是新聞工作者應有的態度嗎?


    更氣人的是,有人竟說:“老是搞校園題材,觀眾會看膩的。”


    什麽看膩不看膩的!這是新聞報導,又不是娛樂節目。一個孩子被殺了,就算退一萬步來說是自殺,也是被那些隻顧明哲保身的混蛋老師逼死的。從某種意義上而言,這也是“謀殺”!怎能用一句輕飄飄的“觀眾會看膩的”搪塞過去?


    開什麽玩笑!我不會輕易罷手。我一定要查明真相,查出那些在柏木卓也死亡事件上負有責任和罪惡的人,將他們公之於眾。


    我絕不,絕不會放棄。


    33


    刑事課的辦公室總是煙味嗆人。


    名古屋警官隨意地靠在椅背上,跟往常一樣,嘴裏叼著根沒點著的煙。他眼神蒙曨,像在打瞌睡。


    別的桌子跟前都沒人,連課長的座位都是空著的。


    “哦。”看到禮子後,他用跟表情一樣鬆鬆垮垮的聲調打了個招呼。西裝外套前襟敞開,沒戴領帶,襯衫的下擺從皮帶下溜了出來。


    “誰抽了這麽多煙?”


    禮子不由得皺起眉頭。她輕手輕腳地從名古屋邊上那張堆滿文件資料的桌子底下抽出一把椅子,剛要坐下,桌上的文件資料就像雪崩一般坍塌下來,她慌忙用手摁住。


    “剛才還有一大幫人在這裏吵嚷著呢。”


    “名古屋警官,你這樣戒菸還有什麽意義呢?”


    將椅子放回原地,才終於遏製住了“雪崩”。結果,佐佐木禮子隻得直挺挺地站著。


    “境由心生嘛。”名古屋微微一笑,但很快就收斂了笑容,捏起那根過濾嘴含得濕乎乎的煙,扔進腳邊的垃圾桶。


    “大夥都去總部了?”


    “估計那邊也是空的。現場調查的關鍵時期嘛。”


    今天淩晨,轄區內一家飲食店發生了搶劫殺人事件。為此,警署的訓示場設立了特別偵查總部,刑事課的主要警力都撲到那邊去了。


    “那你呢?”


    “聽電話唄。總得有人看家吧。”說完,他打了個大哈欠,牙齒蠟黃,是尼古丁的顏色,“我說,你又怎麽了?眉毛都打結了。”


    這傢夥說不出好聽話。至少說句“愁眉苦臉”也好嘛。


    “聽莊田說,有hbs的記者來採訪過你?”


    就是那個專題報導節目《新聞探秘》的茂木記者,特會搞教育題材,幾乎算得上節目的當家。


    “你看那個節目嗎?”


    “看啊。”


    “那傢夥比電視裏寒磣多了。”


    我可不是來聽你這種不痛不癢的觀感的。


    “他都問了你些什麽?”


    名古屋的嘴角微微上揚。他從桌上那包壓扁的煙盒中抽出一支煙,叼在嘴上:“別那麽神經過敏,又沒說什麽要緊的。”


    怎麽能這麽說話呢?禮子有些生氣了。聽他這口氣,好像真有什麽不可告人的秘密,要禮子來封他的口似的。


    “你跟那個記者見過麵?”


    “都談過好幾次了。電話也打了不少。”


    《新聞探秘》是一檔過硬的節目,禮子對他們的報導方式也抱有好感。不過她很早之前就覺得,茂木記者的做法多少有點過頭。作為一名記者,他的感情過於充沛了。這次,由於城東三中柏木卓也的自殺事件,終於有了跟茂木記者麵對麵接觸的機會,也因此明白自己原先的感想並沒有錯。


    “那傢夥好像怎麽也要弄成殺人事件。我是說柏木的事。”


    “好像是吧。”名古屋漫不經心地說。


    “你有沒有覺得,他名為採訪,可我們所說的話他根本沒在聽,好像他心裏早就想好了。”


    “也難怪。把舉報信撕碎丟棄,確實很糟糕。”


    “可是,森內老師說她沒那麽做。”


    “你覺得這種說法,人家能接受嗎?”名古屋說得沒錯,“佐佐木警官,你坐下吧。”


    名古屋一把拖出鄰桌下方的椅子。桌上堆著的那些文件資料終於“嘩啦”一聲,痛快地掉了下來。


    “這桌子是誰的?”


    “是我的地盤。東西太多了。”


    “不能稍微整理一下嗎?”


    “都是正在辦的案子。”


    名古屋問要不要喝茶,禮子說不要。反正要喝也是她去倒。


    “心急上火不會有好事。既然電視台這麽起勁,攔也攔不住。他們要幹就讓他們去幹。忍著吧。”


    這時,電話響了。名古屋拿起聽筒“哦,哦”地應了幾聲,有氣無力的。隨後他又“嗯,嗯”地應了幾聲,叫人無法判斷內容。這裏真的是城東警察署的刑事課嗎?不是三十年前的鄉下派出所?


    “嗯,明白了。”名古屋掛斷電話後,探過頭來看了看佐佐木禮子,“還是想喝杯茶。”


    禮子嘆了口氣,站起身來朝放著熱水瓶和茶杯的角落走去,揭開一把大茶壺的蓋子一看,裏麵還剩著泡開了的茶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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