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在敲門,還“茂木、茂木”地叫喊著,真討厭。茂木決定不予理睬。


    為了保險起見,他將錄像拷貝了一個備份。操作完畢關上開關,茂木抱著一堆東西從播放室出來,見一名助理導演正等著他。他叫野中,是十年前《新聞探秘》節目剛剛起步時就在的老員工。長期參與製作拳頭節目的老資格,如今卻依然是一個打打雜的助理導演。企劃會議上也從未聽他提出過一條像樣的意見。總之,他就是個被當作棋子使用的角色。


    可眼下,他竟滿臉怒容,像模像樣地杵在茂木跟前。


    “怎麽了?”


    “什麽怎麽了?你把幹事務的小玉拖出去,還叫她拍錄像,是不是?”


    “叫她幫點小忙罷了。”


    野中的下巴撇了撇茂木抱著的攝像機:“就是這個?”


    “是啊。那又怎麽了?”


    “是昨天會上被擱置的那個題材吧?我在這兒很久了,猜得到你腦子裏在想什麽。你想惹是生非嗎?”


    茂木從他身邊鑽過去,野中喘著粗氣立刻跟了上來。


    “又是教育題材吧?我知道你擅長這個。可就你昨天說的情況來看,我們做不了節目。萬一搞砸了,整個節目組可就信譽掃地了。”


    “不會搞砸的。”


    “你都拍了些什麽?”


    野中抓住了茂木的胳膊,茂木奮力甩開他的手,轉過身來直視他的眼睛。野中的個子雖然比茂木高,被他這麽一瞪還是有些心慌。瞧你這副熊樣!所以搞不出自己的節目嘛。


    “怎麽著?你對我的釆訪有意見?”


    “沒這個意思……”


    “不管我的方案有沒有通過,採訪還得繼續。怎麽總是選些不痛不癢的題材呢?我們是新聞報導,不是綜藝節目!”


    “可你這是違反規定。”


    “我怎麽違反規定了?”


    “你不是叫小玉去拍錄像嗎?她可是事務員。”


    “既然待在企劃報導部,就得幫忙做事。你是工會的走狗嗎?”


    “可你對她言語粗暴,罵她笨蛋、廢物。”


    茂木用目光尋找小玉,見她正縮在桌邊哭鼻子。所以說現在的小姑娘都是廢物。稱廢物為廢物,又有什麽錯?


    茂木一直盯著小玉由利,直到她抬起頭來。由利擦著眼淚看了茂木一眼,慌慌張張地低下了頭。


    “那是在工作現場嘛,或許我的嗓門是大了一點。”茂木在心裏切換了一個模式,用鎮靜而平穩的語調如此說道。


    無論什麽時候,他都能瞬間完成這樣的模式切換。因此,隻看到過他作為記者的表象的人,根本無法想像他還有另一麵——在他認為無所謂的情況下,毫不掩飾地輕蔑、擺布他人。


    就連對他的兩麵性有所了解的野中,看到他切換模式的瞬間,也會有些不知所措。


    “如果小玉你覺得受到了傷害,那我向你道歉。対不起。”說完,他裝出一副真誠的模樣,朝小玉由利低下腦袋,“可是,這次採訪十分重要。這個方案暫時還不成熟,但我一定會讓它成熟。為了被殺害的中學生。”


    聽著茂木的話,小玉依然縮著身子低著頭。


    “十四歲啊。才十四歲就命赴黃泉的少年。如果沒有人替他洗刷冤屈,那這個世界還有正義可言嗎?校方奉行家醜不可外揚的策略,把一切都捂得死死的。” ’


    “伸張正義?”野中呢喃著,滿臉狐疑,聲音有氣無力。


    “是的,為了伸張正義。這是我們做報導時應該追求的,難道不是嗎?”


    “但事實狀況必須客觀地加以驗證。”


    “當然。因此才需要釆訪。”茂木誇張地揮動手臂,“如果你因為我的輕率言行受到了傷害,我向你道歉,一次不夠的話,要我道多少次歉都行。如果需要我寫檢討,我也會寫。小玉,對不起。這樣,你是不是會覺得好受些?”


    自己率先切換成冷靜恭敬的模式,對方會不知所措,顯得是在無理取鬧。自己再說一通絕對正確的大道理,就能把問題的焦點搞得含糊不清。這是茂木的拿手好戲。


    小玉由利低著頭,對茂木鞠了一躬。野中不由得嘆了口氣。


    “我要去工作了。”微微一笑後,茂木理了理上衣的領子,朝自己的桌子走去。


    “真服了他。是雙重人格吧?”


    背後傳來女性的小聲嘀咕:“管他呢!”


    ·


    茂木向城東三中的校長室打了電話,沒人接。他轉而給教師辦公室打電話,一位女性接了電話,說校長有急事出去了。也許是心理作用,茂木覺得對方有些慌張。


    津崎校長受傷了吧?


    接著,茂木又給城東警察署的佐佐木警官打了電話。她也出去了。應該是趕到城東三中去了。大出社長的火氣還沒壓下去吧。


    他們以後會怎樣輪番出場,是一出值得期待的好戲。反正我已經布好了局。


    津崎校長還是有其誠實的一麵的。他竟然主動告訴我佐佐木警官的事。或許他覺得,體現幾分主動配合的精神,會對他比較有利。


    這種主動的背後肯定藏著什麽隱情。茂木去釆訪佐佐木警官時,從一開始起就懷有十二分的戒心。


    佐佐木警官十分配合,一一回答了茂木的提問。她將寄給hbs的觀眾來信稱為“不幸的偶然事件”。


    她是個直腸子,居然手舞足蹈地說那三個人——舉報信上點名的三名學生確實是問題少年,但他們跟柏木卓也毫不相幹。她似乎不知道“欲蓋彌彰”這個成語。


    她肯定隱瞞了什麽!


    出於戰術考慮,茂木詢問那三人具體犯過哪些錯誤,城東警察署又是如何處理的。佐佐木卻振振有詞地說,事關未成年人的成長,不能公開這些信息,還起勁地強調,柏木卓也事件絕不是謀殺。


    “根據是什麽?”


    “柏木去世時的狀況就能說明這一點。”


    “你們從一開始就有了先入為主的觀念,認為他是自殺的,這會不會影響客觀調査?隨著事件的推移,一些物證也會消失。”


    “不是他們殺死的。”


    “這樣的回答可不能令人滿意。”


    “我很了解他們,茂木先生。如果他們真的殺了人,不可能如此若無其事。他們雖然是不良少年,可畢竟還是孩子,不是邪惡的殺人犯。”


    “可我聽說,他們打傷過同學。”


    “你聽誰說的?”


    “自然有人會告訴我。我採訪過不少人。”


    說來說去總在原地打轉,同樣的話翻來覆去地講。不過沒關係,從這些話中至少可以了解佐佐木警官的立場。


    她跟校長是一夥的。


    他們有著相同的利害關係。津崎校長死也不肯承認,自己管理的學校發生了學生殺害同學的事件。同樣,作為城東警察署的一名警員,佐佐木禮子死也不肯承認,由於自己的草率辦案而漏掉一起重大的謀殺案。因此,她反而包庇起殺人犯來。真是個無可救藥的刑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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