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麽都還沒結束。」阪本低聲應道。「什麽都沒有結束。」


    事情還沒完,他喃喃自語。他也累了,眼眶凹陷。


    「老爺爺做的事沒有意義,一點效用也沒有。」


    隻是給一堆人添麻煩,隻是把人害死了。阪本繼續道:


    「往後也會有人死掉。日商的自救會不是有人自殺?這是老爺爺的功勞啊。但是,那又怎樣?這個社會就幹淨了嗎?」


    那話聲聽起來像詛咒。


    「什麽悔改、罪啊罰的,都沒有意義。就算日商消失,詐騙行銷也會像雨後春筍,源源不絕。沒有人學到教訓,大家一樣為眼前的甜頭利慾薰心,一切都沒有改變。」


    我再也聽不下去,語氣強烈地拋出一句:「不想改變,就不會改變。」


    所以改變吧。回到各自的家,明天開始過新生活。


    小啟——前野喚道:


    「我們分手吧。」


    阪本沒有回話。


    12


    今多嘉親回國後,結束為期一周的住院檢查,返回會長室。醫師認為高血壓與動脈硬化惡化是個問題,但目前的健康狀況不必擔心。即使我不是他的親人,不知道這些訊息,光是看到會長在熒幕另一頭訓示的紅潤臉色,就能放下心吧。


    一段休養讓嶽父重新振作起來,但這段期間保留的業務又緊追而來。我完成特別命令報告書,托給「冰山女王」,接到嶽父匆匆透過內線打來的電話。


    「工作告一段落後,我會挪出時間,你到家裏來吧。我們好好談談。」


    「我知道了。」


    「你還是我們的員工,不許提辭職的事。」


    「當然。」


    從畑中前原回來後,我各別打過一次電話給柴野司機和田中雄一郎。田中對於負責為暮木一光——也就是羽田光昭善後的人是一名女性,感到極為吃驚,但柴野司機不一樣。


    「我一直認為應該是與他要好的女性。」


    要怎麽處理那筆賠償金,兩人的想法沒有改變。田中埋怨了一陣腰痛毫無改善、最近的日幣匯率高漲(我們這種小公司,也是有在做海外生意的),但話聲充滿活力。


    我回歸日常。在忙碌的十二月中,我們一家三口挑了個星期天,從早到晚,花整整一天觀賞電影《魔戒》三部曲。原本擔心一口氣看完會把桃子累壞,結果隻是做父母的杞人憂天。途中好幾次打起瞌睡的反而是我。


    「爸,到羅斯洛利安森林,精靈女王出來了。」


    每回被她這麽搖醒,我都要辯解:「爸爸早就看過一遍,才會睡著」。但這天晚上可能還是太累,桃子沒要求念睡前故事,就像電池耗盡,轉眼睡著。想必會做個美夢吧。


    森信宏的著作完成,我們在討論把書送過去的事宜,沒想到他要求先拜訪集團廣報室致意,還說想設宴表達感謝,希望我們賞光。


    「不隻請總編,我們也有賞嗎?」


    「對啊,森閣下真是慷慨。」


    間野和野本弟非常惶恐,但我們決定恭敬不如從命。討論順利進行,在《藍天》校稿結束的十二月十三日,森閣下來訪集團廣報室,參觀一下後,招待我們到赤阪一家老字號義大利餐廳。


    「我和內人都很喜歡這家店,是這裏二十年以上的老客人。j


    是所謂的私房餐廳。料理和紅酒都令人讚不絕口,不過讓緊張到連笑容都僵硬的間野及野本弟放鬆心情的,應該是店家毫不做作的氣氛,及森先生友善的話語。對此我也感到相當意外。


    森先生親切地與兩人對話。他知道間野是個美容師,也知道野本弟在大學念的科係。


    「如果情況允許,你會辭掉公司,回去原來的工作,對嗎?」


    森先生這麽一問,間野坦率地點點頭。


    「我是這麽打算。在集團廣報室學到的技術,我也會好好發揮在往後的工作上。」


    「請務必這麽做。不論從事何種專業,有時也需要不同的經驗來拓展視野。一定會派上用場的。」


    然後,話題轉到森夫人身上。


    「內子以前也會上美容沙龍,但搬進安養院後,就沒有那種機會。她神智還清楚時,對外表似乎仍十分講究。她一定覺得很難過吧。」


    森先生熱心談論針對老人看護機構的女性住戶,量身打造訪問美容服務的商業模式可行性,間野專注聆聽。


    除了甜點以外,還送上據說「意外酒量極佳」的森夫人喜歡的義式白蘭地。


    義式白蘭地頗烈。喝了不少紅酒的野本弟滿臉通紅,而看到間野和同樣「意外酒量極佳」的總編暢飮的模樣,森先生開心地眯起眼睛。


    「早知道你們來採訪的時候,就不端出咖啡,直接拿酒招待。」


    每個人都相當盡興。過去稱呼森先生為「閣下」的部下們,並非隻是出於敬畏而獻給他這樣一個縛號吧。我親身體認到這一點。


    準備離開店裏的時候,森先生有些羞赧地對我們說:


    「各位應該很累了,但能再陪我一小時嗎?附近有家不錯的酒吧。」


    那家店地點相當隱密,若非有人引路,根本不會發現。店內隻有吧檯座,上了年紀的老闆笑容滿麵地出來迎接森先生。


    「好久不見。」


    沒有其他客人。其實我已事先預約——森先生悄聲告白。


    「我這人很強勢,從一開始就打定主意要把各位拖來這裏。」


    牆上掛著幾張裱框照片,其中一張是森先生與夫人去旅行時拍的。


    「是聖伯多祿大教堂。」野本弟說隻在電視上看過。「我在世界遺產的節目上看過。」


    「往後機會多得是,去看看吧。」


    每逢假期,森先生就會帶夫人出國旅行。屈指算算,他們到過二十二個國家。聽森先生活靈活現描述夫妻倆的回憶,我們不時感到驚奇,歡笑不斷。


    不隻一小時,超過兩小時的時候,森先生忽然收住話,豎起右手食指,像要催促眾人注意


    「你們知道這首曲子嗎?」


    店內的背景音樂是器樂曲,我也聽過這個旋律。


    「這個啊。」園田總編開口:「是〈田納西華爾滋〉。」


    「對。你知道的是日語歌詞版本嗎?江利智惠美唱的。」


    「我有cd,我喜歡江利智惠美。」


    「真的嗎?怎麽不早說?內子也是江利智惠美的歌迷,認為她唱的〈田納西華爾滋〉,沒有任何一個歌手比得上。」


    然後,森先生配合旋律哼唱起來。老闆稍微調高背景音樂的音量。


    逝去的夢


    那田納西華爾滋


    懷念的情歌


    緬懷你的容顏 今晚也歌唱著


    美好的 田納西華爾滋


    「這首歌是唱一個被手帕交橫刀奪愛的女人的哀傷。」


    森先生對年輕的野本弟說明。


    「在跳一首華爾滋的期間,男友的心已被奪走。」


    人生也是有這種事的,他說。


    「其實,內子在念女子大學的時候,曾經被學妹搶走論及婚嫁、預定一畢業就要結婚的男友。她對人生感到絕望,甚至認真考慮去當修女——她念的是天主教大學。雖然最後打消念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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