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中冷不防冒出一句:「你一度想移動公車吧?」


    除了迫田女士和警方,所有人都大吃一驚。田中看著我笑道:


    「你爬上駕駛座時,想移動公車吧?我緊張得要命,在內心大喊不要亂搞。」


    「……這樣啊。」


    「我覺得不用你多事,隨時都能製服那樣一個老頭子。」


    「多虧杉村先生坐到駕駛座上,雖然時間短暫,但我們能夠與他交談,幫助很大。」山藤警部開口。


    「咦,怎麽交談?」


    聽到紙板的事,這次除了迫田女士、警方和我,眾人都相當詫異。


    「原來發生過那種事!」


    前野的反應率直。她睜圓雙眼,不自主地抓住阪本的手臂。被抓的人也毫不在意。


    「杉村先生很害怕吧?」


    「不,也不怎麽害怕。」


    「他都能跟外麵聯絡了,想必是不害怕。」田中哼一聲。「換成是我,一樣不會驚慌。」


    田中終究恢復使用自我中心的第一人稱。我強忍笑意,阪本卻笑著接過話:「不過,如同田中先生所說,我也認為如果事態緊急,總有辦法製止老爺爺。因為老爺爺的手細得像枯木。」


    「即使他手中有槍?」


    山藤警部追問。阪本的笑容消失,但似乎不是憶起手槍的可怕。他尷尬地搔搔頭。


    「怎麽講……從某個時間點起,我就覺得老爺爺絕不可能開槍。」


    「我有同感。大夥聊著聊著,我漸漸認為總有辦法解決。」前野小聲囁嚅。


    所以——她仿佛要辯解般抬起眼,望向山藤警部。「看到公車外麵的情景,發現鬧得這麽大,我的雙腿不禁顫抖。不是我們遭遇可怕的狀況,而是老爺爺做出了不得了的事,他應該不打算要這樣……我不太會解釋……」


    她的話聲愈來愈微弱,最後幾乎聽不見。


    「你認為佐藤其實想怎樣?」


    「這……」


    「現在回想,你有何看法?」


    前野低下頭,阪本也垂下目光。田中別過臉,柴野司機緊咬不放似地直盯著公車平麵圖上自己應該守住的位置——駕駛座。


    「那個人死了嗎?」


    迫田女士突然出聲。她不再拉扯線衫領口,也沒撫摸膝蓋。盡管淚濕眼眸,焦點模糊,目光卻十分犀利。


    「你們害死他嗎?」


    女警搭著她的肩,在耳畔低喃:現下不是在說這個話題。


    「我要回去了。」


    迫田女士氣憤地丟下一句,硬要從椅子上站起。


    山藤警部並未挽留。他向女警頷首,派一名刑警送迫田女士出去。柴野司機的視線追逐著她的背影。


    「她是不是有點癡呆?」田中板起臉。


    「大概是受到案件的影響。」山藤警部一語帶過。「她一個人住,所以我們托左鄰右舍幫忙留意。」


    「她母親住在『克拉斯海風安養院』……」


    前野小聲補充,警部沒回答。那委婉的漠視,我感到有些古怪,但現在似乎不是追究的好時機。


    即使迫田女士缺席,也不影響重現作業。有關她的部分,原本就是由柴野司機代為作證。


    大略重現完畢,山藤警部簡單說明警方的行動。攻堅前不久,公車就開始搖晃,果然是隊員帶著必要器材鑽進車底下的緣故。


    「公車地板的洞是檢修口嗎?沒辦法從車內打開呢。」


    我的問題得到意外的答案。


    「其實,那沒有用處。」


    海線高速客運有限公司接管「海風線」後,曾嚐試改造成對應輪椅的配置。就是在車體下方安裝自動輪椅升降機,可從駕駛座操縱。


    「實際測試後,他們發現不僅花錢、車體變得笨重,而且根本沒有坐輪椅的乘客要搭,毫無意義。」


    前野驚訝地吐吐舌頭。「因為『克拉斯海風安養院』有好幾輛可對應輪椅的箱形車。如果是坐輪椅的病患來看診,也都有專用的車子。」


    「沒錯,正是如此。公車地板上的洞,就是改造時留下的。」


    「之後就照樣行駛嗎?」


    「車體本身並無異常。」


    田中有些不滿,但多虧地板上的洞,攻堅容易許多。


    「板子嵌得很緊,鬆開從底下鎖上的螺絲後,徒手推不動,隻好藉由壓縮空氣炸開。我們以同款車輛試驗過,確定不會傷及各位。」


    確實,堵住那個洞的方蓋被吹到上方,又落回原地。而且警方用熱像儀確定過我們的位置,想必已將風險降到低。即使如此,田中還是要表達怒意,這人雖然麻煩,卻是認真的小市民。


    重現作業結束,署長、管理官及眾刑警離席,留下山藤警部和我們,然後海線高速客運的岸川運行局長又進來分發名片。


    「關於這次事件的賠償等諮詢,由我擔任窗口。當然,敝公司會另外擇期,登門致歉並討論相關事宜,不過在那之前,不管多細微都沒關係,隻要有任何不滿或疑問,請隨時聯絡我。」


    他再度九十度鞠躬。柴野司機也規規矩矩仿效,實在教人同情。


    一片沉默中,山藤警部開口:「後續媒體應該會採訪各位,但案件仍在偵辦中……」


    警部以至今為止最輕鬆的態度,就像昨晚今內警部補離開,與我私下獨處時那樣微微傾身向前。「其實,連嫌犯的身分都尚未查明。」


    「還不曉得老先生的來歷嗎?」田中驚訝地眨眼。


    「幾乎沒有線索。」


    「柴野小姐不是認得老爺爺?」


    前野一問,柴野司機抬起毫無血色的臉。「是的,他應該搭過幾次公車。」


    瞧,她這麽說——前野天真無邪地回望山藤警部。警部苦笑道:


    「沒錯,但至少在『克拉斯海風安養院』的病患中,沒找到疑似佐藤的人。醫師和護士也對他沒有印象。」


    「會不會是以前的住戶?」前野追問,阪本手肘輕撞她說:「一定調査過,發現不是啦。」


    田中靠著椅子扶手,忽然想起般問:「小姐,你對老先生沒印象嗎?如果老先生去過安養院或診所,可能和你打過照麵。」


    「咦,我嗎?」前野錯愕地指著自己的鼻頭,「可是……我都待在廚房……」


    「倘若柴野小姐的記憶沒錯——我想應該沒錯,」山藤警部的語氣變得慎重,「那麽佐藤會搭乘『海風線』,想必是預先做準備吧。」


    啊,這話也不能外傳——山藤警部食指抵著嘴巴,語氣幽默。


    「不過,光是千葉縣內就有好幾條公車路線,他會刻意選擇『海風線』,絕對有特殊理由。」


    見阪本說得斬釘截鐵,田中笑道:「這段話好像警匪片的台詞。」


    不論是苦笑或失笑,完全沒笑的隻有岸川運行局長和柴野司機。仔細一看,柴野司機眼眶泛淚。


    「全怪我能力不足,害大家暴露在危險中。我完全沒派上用場,真對不起。」


    她再次深深低頭,伏在桌上啜泣。


    「不是柴野小姐的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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