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會兒,前年正次郎攻擊久兵衛的事也變了樣。」


    平四郎也揚著團扇點頭。


    「看樣子,背後是有些關聯。」


    正次郎為何會對久兵衛「懷恨在心」呢?前年出事時——


    「久兵衛雖仍會出入『勝元』,但他當時已是鐵瓶雜院的管理人,與『勝元』應是無關的。但他卻憑著自己深受湊屋總右衛門的信賴,連『勝元』廚房裏的人怎麽做事都要挑剔,向總右衛門告狀。結果,正次郎被開除了,他便是因此而怨恨久兵衛——之前說是這麽一回事。」


    「這道理是說得通的。明明不是管事的人,卻多嘴多舌,可惡的老頭子——是這樣沒錯吧。」弓之助說道。


    「所以就拿著菜刀去找久兵衛。」


    事情雖未鬧上檯麵,但平四郎狠狠罵了正次郎一頓,警告他不得再接近久兵衛,將他趕走。


    「可是,半年前他又回到鐵瓶雜院,對太助下手……」


    「目前是這麽一回事,」弓之助說道,「表麵上。」


    平四郎扔下團扇。


    「但是,殺了太助,接下來應該伺機對付久兵衛的正次郎,卻在八王子體麵地過日子。」


    「這麽一來,便會出現一個疑問:攻擊太助的兇手,真的是正次郎嗎?」弓之助搔搔頭。「不過,這原本便是一個疑點了。」


    「哪,弓之助,」平四郎望著被扔下的團扇,喃喃地說:「人不管做什麽,總會有失手的時候吧?」


    「啊?」


    「就是會有無法順利按照計劃進行的時候。」


    弓之助端正坐好,偏著頭。


    「姨爹,您在想什麽?」


    「前年,正次郎攻擊久兵衛的那件事……」


    「是的。」


    「那會不會也是設計好的?」


    平四郎雙手在胸前交抱,弓之助也做出同樣的姿勢。


    「換句話說,我是在想,現在發生在鐵瓶雜院裏的事,他們是不是前年已經試過一次了。」


    弓之助睜大了眼睛。「啊,原來如此!」


    「然而,前年失敗了。」平四郎抬臉看弓之助。「湊屋的人全都是串通好的,當然正次郎也隻是按吩咐照做而已。一夥人商量、策劃好,要正次郎去對久兵衛下手。也就是說,他們打算製造一個令久兵衛心生畏懼到無法繼續在鐵瓶雜院存身,想離去也不至於引人猜疑的情境。」


    「而要達成這個目的,正次郎便必須攻擊久兵衛,讓他受點傷,自己順利逃脫……」弓之助接著說道:「但當真動手時,卻來了太助這個意想不到的阻礙,於是正次郎被逮住了。」


    「沒錯。我也到場把正次郎罵得抬不起頭來,並轟他走。所以,久兵衛也就說不出『因為害怕而無法繼續待在雜院』的藉口。」


    對呀——弓之助應道,眼睛閃閃發光。


    「所以姨爹剛剛才說是失手吧。若當時一切依他們的計劃進行,前年那時久兵衛便已離去,後來湊屋隻好搬出找不到接手的管理人這個託詞,要佐吉來到這裏……」


    「令住戶認為那種年輕人不可靠而心生不滿。」


    「拜壺信壺、欠賭債等細節——也許這些小地方會有些出入,但照樣會設下種種圈套逼住戶離開。」弓之助說道。


    「最後,鐵瓶雜院一樣會變得空蕩蕩的。」


    平四郎的腦海裏浮現了這樣的景象——湊屋所落下的一道長長的影子上,有著鐵瓶雜院與其中的住戶——而那道影子不但長得不得了還極寬,一大群人中有些注意到了、有些沒發覺,全都踩在那道影子上過日子。


    弓之助拾起平四郎扔下的團扇,啪嗒啪嗒地朝著臉扇。「這麽一來,正次郎殺死八百富的太助這件事,就益發不可能了。」


    「也許除了毫不知情的住戶之外,所有與湊屋有關的人都是串通好的。」


    「佐吉也是嗎?」


    平四郎張開嘴,卻不知如何回答。不會吧……不可能連佐吉都對我們演戲。


    「你說呢?」


    弓之助搖搖頭。「我認為他什麽都不知道。至少,在我寫的劇情裏是這樣。」


    「我也這麽認為。」


    平四郎嗯嗯點頭。


    「走到這一步,真想趕快知道燈籠鋪與八百富的來歷。」


    此時,廊下響起細君的聲音,說我回來了。


    「相公,又有信了。」


    平四郎眨眨眼睛。定是「黑豆」的來信,但若說是回復平四郎送去的信,也未免太快了。想必是「黑豆」自己有所發現,便來信通知吧。


    「是我的老朋友來的信,下次有機會也讓你見見他。」


    平四郎對弓之助一笑。


    「他也長於調查,不過跟政五郎他們又有些不同。」


    信果然是「黑豆」寫的。仿佛要為驚訝連連的這天再添一筆,信裏又記載著另一件令人意外的事實。


    10


    信不長,但一如往常,紙麵密密麻麻布滿「黑豆」獨特的字跡。平四郎一麵讀,一麵「哦」、「嗯」有聲,令弓之助在一旁坐立難安,強自按捺著想偷看的心情。


    「姨爹,信上怎麽說?」


    弓之助伸長了脖子問。平四郎不回答,將信卷至最後讀完,吊人胃口般自顧自地笑了。


    「有什麽新發現嗎?」


    弓之助屏息以待。平四郎一手拿著捲成筒狀的信,笑著拿紙筒往弓之助的額頭上碰地一敲。


    「湊屋的阿藤……」


    弓之助傾身向前。「老闆娘阿藤怎麽樣?」


    「有段時期極為迷信。」


    弓之助雙眼猛地大睜。「咦,果然?」


    「求神拜佛就不用說了,聽說有段時間甚至一打聽到哪裏有出名的方士巫覡,便不管三七二十一地迎入家裏奉拜。」


    弓之助嗯嗯點頭,輕撫著瘀青處思忖。「那是什麽時候的事呢?」


    「最早是五、六年前,好像是迷上一個去唐土學會用算籌卜卦的算命師。這算命師以半貴客的身分在湊屋住了兩年。」


    「五、六年前……」弓之助喃喃說道。「果然……是這麽一回事。」


    「嗯。但是,不久阿藤便與這算命師失和——好像是算命師對湊屋的下女動手動腳——便把他趕走了。總右衛門本就反對讓來路不明的算命師登堂入室,也為此與阿藤有過不小的爭執。阿藤大概也學乖了,接下來的這段時間,隻到處去參拜一些據說對消災解厄靈驗的神社。如此便不須擔心引狼入室,所以總右衛門也沒去理會。」


    然而,距今約兩年前,阿藤又遇到一位號稱法力通神的巫女。


    「也不能算是遇到吧。阿藤對這類人來說,形同待宰的肥羊,他們自然會找上門去。」


    「聽姨媽說,姨爹是不信神佛的。」弓之助以略微拘謹的語氣問道,「那是說姨爹不敬神佛嗎?或者,凡是信奉神佛的人,一概不予信任呢?」


    「你問的問題挺難回答的。」


    為爭取時間思考答案,平四郎伸長了人中猛搓。


    「我也不清楚究竟是哪一種。倒是你呢,你怎麽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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