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文的話終於說動了倪可。她抬起頭來,望著馬文,微微點頭:“好吧,馬文哥。我就把我所經歷的一切都告訴你。”


    馬文鄭重地點了下頭,用目光給予倪可鼓勵。


    倪可仰麵向上,深呼吸一口,開始敘述往事:“我是a市潛陽縣的人,那是一個偏僻貧窮的小地方。在我生命的前十五年,我和一般的女孩沒什麽不同,在縣裏的學校讀書,過著普通的生活。”


    “十五歲那年,我讀初三。當時,我喜歡上了班裏的一個男生,他也喜歡我。但那個懵懵懂懂的年齡,我們不可能像成年人那樣談戀愛,隻是經常一起上學、放學,到學校後麵的山上去玩。”


    “有一次,我們倆在一個星期天,又到山上去玩。我們在山坡上烤土豆和香腸吃,非常開心。可惜下午五點的時候,突然變了天,晴朗的天空驟然下起傾盆大雨,天色也變得昏暗無比。我們趕緊下山,可能走得急了一些,加上下雨讓山路變得很滑。我一不留神,腳踩滑了,從一個小山坡上摔了下去。我的頭撞到一棵樹上,昏了過去。”


    “我醒過來的時候,發現是那個男孩拍打著我的臉把我叫醒的。他見我終於醒了,鬆了一大口氣。我檢查了一下,發現隻是頭和胳膊摔傷了,青了一大塊。其他地方有些擦傷,還好沒什麽大礙。那男孩要背我下山,我就讓他背了,心裏很溫暖。”


    “我們家其實就在山腳下不遠處,是老式的平房。他把我送到家,老實地對我父母說,我們倆上山去玩,突然下起雨來,我在下山時摔了下去……我父母本來很生氣,但是見他把我背了回來,也不好發火,就叫他自己回去了,傘都沒給他一把。”


    “回家後,我一直有些精神恍惚,昏昏欲吐。可能是因為淋了雨,頭部又受了傷的原因。母親幫我洗了個澡,又幫我在傷口上擦了藥。這時父親發現,我發燒了。本來他們是要帶我上醫院的,但是天色晚了,加上外麵瓢潑大雨,所以隻是給我餵了退燒藥,讓我躺在自己房間的床上休息。”


    “我睡在床上,頭和身上的擦傷隱隱作痛,加上發燒、頭暈、想吐,十分難受。不知過了多久,我才昏沉沉地睡去……”


    講到這裏,倪可停了下來。馬文望著她說:“怎麽了?”


    倪可打了個冷噤,臉色發白。“其實我剛才講的這些,可能都不是特別重要……接下來發生的事,才是整個事情中最恐怖、最不可思議的部分。”


    馬文看出來,倪可顯然對下麵這段回憶十分恐懼。她此刻渾身顫抖,身體發冷,仿佛當天的事情重現在了眼前。


    馬文摟著倪可,給她溫暖和力量。“別害怕,慢慢說。”


    有馬文在身邊,倪可才能回到當初那個夜晚。“我記得,我睡得迷迷糊糊,父母進來過幾次,摸我的額頭,看我有沒有退燒。好像母親又給我餵了一次藥。後來時間晚了,他們也回房休息。而我又再次睡去……這次睡著後,我做了一個夢。”


    “夢?”馬文問道,“什麽夢?”


    倪可緊閉雙眼,神情痛苦。“一個非常可怕的夢……我夢到,一隻巨大的蜥蜴壓在我的身上,用它的舌頭舔我的臉。我的身體十分燥熱,而且有種異樣的感覺。因為是在夢中,我無法掙紮和反抗。隻能任由那隻蜥蜴擺弄……”她劇烈顫抖著,“那隻蜥蜴的臉,我現在都忘不了……不管是夢還是現實,那都是我一生中見過的最恐怖的畫麵。”


    馬文想起來,在自己的寵物店中,倪可在玻璃箱裏麵看到的,就是一隻體型較大的葛氏巨蜥。現在他明白,為什麽倪可會表現出那種噁心和恐懼的感覺了。


    她所說的這種恐怖經歷,就算隻是聽說,也讓人毛骨悚然。


    倪可哆嗦著,繼續說道:“雖然我當時發著高燒,但這個噩夢留給我印象仍然十分清晰。我在夢中祈求著趕快醒來。而當我睜開眼睛,已經是第二天早上了。”


    “之後呢,發生了什麽事?”


    “我的燒退了,也許是退燒藥終於起了作用。但我的頭還是有些痛,所以父母給我請了兩天病假。兩天之後,我恢復得差不多了,就回到學校上課。”


    “之後一段日子,跟以前一樣。但後來,我漸漸發現身體有些異常。但我根本沒往那方麵想……直到幾個月後,我的肚子明顯地大了起來。父母才引起重視。他們帶我到醫院去檢查,得出的結果是一個晴天霹靂——我竟然……懷孕了。”


    倪可說不下去了,捂著臉啜泣起來。馬文不知道該如何安慰她,隻有將她緊擁在懷中。


    倪可哭泣了一陣,流著淚繼續說道:“我父母以為,我跟班上的某個男生發生了關係,才有了這個孩子。他們首先聯想到的,當然就是那天送我回來的那個男孩。他們罵我、打我,甚至是逼問一般地要我說出實情。我哭著告訴他們,我根本不知道這是怎麽回事。但他們不相信我,以為我不敢承認。於是,他們找到了那個男生家裏。”


    “那男生的父母暴跳如雷,不是責怪自己的孩子,而是怒斥我爸媽栽贓給他們的兒子。他們相信自己的兒子不可能做出這種事來。他們鬧得很厲害,導致大家都知道了這件事。那男生的父母當著我父母的麵和所有人的麵辱罵我,說我誣陷他們的兒子,還惡毒地詛咒,說我會生下一個怪胎。”


    倪可說到這裏,馬文忍不住打斷道:“那個男生沒有站出來幫你澄清嗎?”


    倪可痛苦地搖著頭,“他也不知道在我身上發生了什麽事。”


    “你沒有把做夢的事情告訴他?”


    倪可咬著嘴唇,“其實,我告訴過他的,但我看得出來,他雖然沒有明確表示懷疑,卻並不相信我說的話。”


    這種事情的確讓人難以置信。馬文暗忖,問道:“那後來呢?”


    “氣急敗壞的父母把我帶到醫院,讓我引產,但醫生說,孩子已經七個多月大了,醫院不能做引產手術。這意味著,我隻能把這個孩子生下來。事情發展到這一步,我父親簡直氣得喪失理智了。他認為,不管這個孩子是我和誰生的,都是一個孽種。而且我丟盡了他的臉。為了臉麵,他不再承認我是他的女兒,把懷有七個月身孕的我趕出家門,叫我在外麵自生自滅。”


    倪可講到這裏,已經淚水滿襟了,她所受到的傷害正從她身上四溢出來。對一個十五歲的女孩來說,這實在是太殘忍了。不管她到底有沒有犯錯,這種指責和懲罰都太過分了。馬文忿忿不平地想。


    然而事情講到這裏,倪可已經無法停止了。“於是,我就這樣挺著大肚子,拿著母親給我的僅有的兩千元錢,漂泊到異鄉。懷孕到第十個月的時候,我在一個小鄉村的私人診所裏,生下了這個孩子。但是當接生的醫生把孩子抱給我看時,我的心徹底涼了。那個女人的詛咒應驗了,我竟然生下一個半人半蜥蜴的怪胎……”


    倪可再也講不下去了,她撲在馬文懷裏,泣不成聲。馬文心裏也很難過,說:“難怪你跟她取名叫‘夢女’……她就像是因為那個夢而誕生的一樣……”


    “沒錯。”倪可悲嘆道,“可惜,這麽美的一個名字,主人卻是這副模樣。”


    “其實,當時你生下這個畸形的孩子,完全可以不要呀……”


    “當我看到這個孩子醜陋、畸形的樣子,我也這樣想過。但是,她畢竟是我身上掉下來的肉。而且,不管她再醜、再怪,甚至讓我感到來歷不明,但她是活的呀,也是條生命……我怎麽做得出來,將她殺死,或者將她拋棄呢?”


    “是啊,她畢竟是你的親身女兒……於是,你就帶著她四處流浪,一個人將她養到七歲。”馬文嘆息道,“這其中的艱辛,你不用說我也能想到。”


    倪可悲哀地說:“是的,我隻是一個十多歲的小姑娘,卻要帶著一個怪異的孩子流浪。城市裏不可能有我們的容身之地,我隻能在一些小鄉村和森林裏生活,靠乞討和偷竊過活……”


    “別說了。”馬文緊緊抱住倪可,眼眶裏滾出淚水,“一切都過去了,我不會再讓你過苦日子。”


    倪可感動地看著馬文,心中暖流激盪。但是,幾秒鍾後,她想起了什麽,眼睛裏露出驚惶的神色。“不,沒有過去……現在,更可怕的事情發生了。”


    馬文疑惑地看著倪可。“什麽事情?”


    倪可遲疑了好一陣,臉色蠟白地說道:“你忘了……那天警察告訴我們的事嗎?有三個人……失蹤了。”


    天哪……我差點兒忘了這件事。馬文由牙fèng間吸了口涼氣。這件事,果然是……


    倪可看出來,馬文已經猜到了。她顫抖著說:“馬文哥,你已經知道了這麽多,我也就不瞞你了。沒錯,那三個人,都是被夢女襲擊的,十有八九都已經……死了。”


    第十節


    雖然已經想到了,但這句話從倪可的嘴裏說出來,仍然讓馬文感到寒意刺骨。他望了一眼被關在小黑屋裏的“夢女”,咽了口唾沫,問道:“你知道……她會幹出這種事來嗎?”


    “不,我當然不知道。”倪可說,“如果我知道的話,拚了命也會阻止她的。正是因為我根本沒想到她會襲擊人,才會發生這樣的事。”


    “你的意思是,這是她第一次襲擊人?”


    “是的。”


    “她為什麽會襲擊人?”


    倪可咬著嘴唇,沉默了。她說不出口。


    馬文猜了出來:“是不是……像動物捕獵那樣?”


    倪可看了馬文一眼,低下了頭,等於是默認了。


    “天啊,她襲擊了那些人,然後把他們……”馬文恐懼地說,“吃了?”


    倪可捂著臉說:“我真的不知道,我沒有目睹這些事。”


    “那你怎麽知道是她襲擊了那三個人?”


    “警察說那三個人失蹤後,我就猜會不會跟夢女有關係。回來之後,我問了她,她承認了。”


    馬文望了小黑屋一眼。“她會……說話嗎?”


    倪可悲哀地搖頭。“她的智力可能跟一些動物或者弱智兒童差不多,沒有語言能力。或者說,她說出來的話,和正常人不一樣。我因為長期和她待在一起,多少能聽懂她說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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