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他又急又餓,加上疲勞和恐懼,感到一陣陣發暈。不行,我不能暈倒在這裏,我必須……堅持找下去。


    馬文拖著疲憊的腳步,毫無目標地繼續行走。現在,他後悔的不是自己一點準備都沒有就冒失地進入這片密林。而是這麽久了,他居然忘了給倪可配一個手機。這樣的話,就能直接打電話聯繫她了。該死,我怎麽連這個都沒想到……


    不過,他看了一眼手機,沒有信號。如果倪可在這片森林的話,就算有手機也找不到她。


    馬文的嗓子都快要冒煙了,肚子也餓得直叫。他的腳已經磨起了水泡,每走一步都痛得鑽心。豆大的汗珠從他的額頭上滲出來,他知道自己快撐不住了。這時,天也完全黑了。倪可真的住在這片森林裏嗎?他幾乎要絕望了。


    然而就在這時,他看到了一絲希望之光——前麵不遠處,似乎有微弱的燈光!天如果沒黑,他也許還發現不了這一絲微弱的燈光。


    這裏真的有房子!是倪可的住所嗎?馬文燃起了希望。他忘了腳下的疼痛和近乎虛脫的疲憊,快步向著燈光的方向走去。


    感謝上帝,真的有一所木房子!微弱的燈光正是從這間小木屋的窗子裏透出來的。馬文激動萬分,他憑直覺感覺到,倪可就在裏麵!


    “倪可,倪可!”馬文站在門前,猛烈地捶門,“你在裏麵嗎?”


    木門被快速地拉開了。倪可站在馬文麵前,張口結舌,驚訝不已。“馬文哥,你怎麽找到……”


    沒等她說完,馬文一下將倪可擁在懷中,眼淚不自覺地流了下來。“太好了,你還沒走……我終於找到你了。”


    倪可的眼淚更是像決堤的洪水那樣從她的眼裏傾瀉而出。他們緊緊抱在一起,許久都沒有分開,似乎暫時拋開和忘記了一切。


    但倪可很快回到了現實,她一下從馬文的懷抱中掙脫出來,神色驚惶地說道:“馬文哥,我不知道你是怎麽知道我住在這裏的,也不知道你為什麽會來找我。但我能再次見你一麵,就已經非常滿足了。請你……盡快離開這裏吧!”


    馬文難以置信地望著倪可,“我在這森林裏瞎轉了兩個多小時,好不容易才找到了你。你竟然讓我馬上離開?為什麽?”


    倪可顯得有些心慌意亂。“我不知道該怎麽跟你說,總之,請你快走吧!”


    馬文難過地說:“倪可,我餓得頭昏眼花,喉嚨也幹得快說不出話來了。我的腳磨出了水泡。況且,我是在迷路中瞎轉到這裏來的。你現在叫我走,是想讓我死在這片黑暗的森林裏嗎?”


    “不,不……馬文哥。”倪可再次抱住馬文,哭著說,“你進來吧,我給你弄點水和食物。然後,我會陪你走出這片森林。但是……你答應我,一定要盡快離開!”


    馬文雖不明就裏,但此刻隻能先答應下來。“好的,倪可,讓我進去坐一會兒吧,不然我真的要暈倒了。”


    倪可讓馬文進入小木屋,她朝黑黢黢的森林張望了幾眼,將門關攏,鎖上。


    這間林中小屋的簡陋程度,令馬文感到震驚而心酸——破舊的小木床、低矮發黴的木頭櫃子、角落裏的幾個塑料盆子和桶——構成了這間小木屋的全部。馬文坐在那張小木床上,悲哀地問道:“倪可,你這兩個月來……就一直住在這種地方?”


    倪可從屋子角落的一個口袋裏拿了一瓶礦泉水和一罐午餐肉過來,就是在店裏買的。她把食物和水遞給馬文,說道:“是的。別管這些了,快吃吧。”


    馬文確實渴壞了,也餓壞了。他把那瓶礦泉水一口氣喝了大半,然後打開罐頭,幾口就吃掉了裏麵的午餐肉。


    “還要嗎?”倪可站起來,準備再去拿些食物。馬文拉住了她。“不用了,我已經感覺好多了。倪可,你……陪我坐一會兒吧。”


    “不行,我現在就送你回去。”


    馬文站起來,注視著倪可的雙眼,“告訴我,為什麽?”


    倪可顯得焦躁不安,似乎不知道該怎樣回答。


    “你的女兒呢?”馬文進一步問道,“你不是告訴我,你有個女兒嗎?”


    “她馬上就要回來了。”


    “這就是你讓我立刻離開的原因?”


    倪可緊咬著嘴唇,沒有回答,但等於是默認了。


    馬文輕輕按住倪可的雙肩,柔聲說道:“倪可,我到這裏來找你,不是來向你告別的。其實我早就猜到,你一定有什麽難處。隻是因為我們當時還不夠信任和熟悉,所以你不肯告訴我。但現在,你通過那封信讓我知道了你的心意。而我也要告訴你,我也喜歡你,甚至……不可救藥地愛上了你。跟你有關的所有事,我都願意和你一起分擔。所以,請不要再對我有所隱藏,敞開心扉告訴我你的苦衷,讓我幫助你,好嗎?”


    倪可深深地望著馬文,幾乎被他深情的告白打動了,但她的眼神又迅速黯淡下來。“我相信你說的都是真心話。但是……你並不知道發生在我身上的事有多可怕。如果你看到了我的女兒,就會知道我們為什麽必須躲在這森林裏,也會知道我為什麽不想讓你或者任何人見到她……馬文哥,我的遭遇和苦惱,不是一般人能夠接受的。”


    “那就讓我試著接受吧。”馬文平和地說,“為了你,我能做到一般人做不到的事,相信我。”


    倪可躊躇片刻,痛苦地搖頭道:“不,我求你了,你還是走吧。馬文哥,我很感謝你願意幫我。但我隻希望給你留下好的回憶,我不想讓你……”


    話剛剛說到這裏,外麵傳來一種用某種硬物撞擊門的聲音。


    倪可的臉色一下就變了,她倏地瞪大了眼睛。“我女兒回來了!”


    她驚慌地對馬文說:“快走吧,馬文哥,我送你回去!”


    馬文感覺到倪可已經慌亂得失去判斷力了,他說道:“我們現在出去,不是也會碰到你女兒嗎?”


    “啊……是的,那麽,我們從這扇窗子翻出去……”


    “倪可。”馬文按住她的肩膀,直視著她,“我哪兒也不去。我已經打定主意了,我要見你的女兒。我要知道你到底遭遇了什麽樣的事情。”


    倪可和馬文對視了一分鍾。外麵那不尋常的敲門聲越發密集了。她終於妥協了,說道:“好吧,馬文哥,這是你的選擇。我希望……你不要後悔。”


    說完,她走到門口,深吸一口氣,將門閂拉開,打開木門。


    馬文緊張地咽了口唾沫。他做好了各種心理準備。


    昏暗的煤油燈光下,倪可的“女兒”以一種半爬行的姿態出現在他的麵前。


    馬文的目光剛一接觸到“女兒”,雙眼立即瞪大到無以復加的地步。他全身的肌肉都僵硬了,脖子後麵的寒毛豎立起來。他這才發現,剛才做的所有心理準備在這巨大的視覺衝擊麵前,都毫無意義。他起先還以為自己能坦然麵對一切狀況,現在才知道這想法有多麽幼稚可笑。麵前的這個怪物,令他呼吸驟停,就像被眼鏡蛇盯住的青蛙一樣動彈不得。


    我的天哪,這就是倪可的“女兒”?這是人嗎?


    第九節


    站在——準確地說,是趴在——馬文麵前的,是一個像蜥蜴一樣醜陋可怕的怪物。她渾身的皮粗糙而布滿褐色的顆粒,看上去就像壁虎的皮膚那樣噁心。她的嘴大得延伸到了耳根,從裏麵一伸一縮地吐出分成兩個小叉子的舌頭。和人類有些接近的是她有頭髮,手和腿比爬行類動物略長,身上套著一件髒兮兮的衣服。現在,這怪物站了起來,竟然比馬文還要高出一截。她嘶嘶地吐著紅信子,向馬文靠攏過去。


    “啊……啊……”馬文嚇得連連後退,用眼神向倪可求救。


    倪可大喝一聲:“夢女,停下!”


    蜥蜴人停住腳步,再次趴在地上。馬文看到了她身後的尾巴,一甩一甩地擺動著,既噁心又恐怖。


    倪可走到“女兒”麵前,指著馬文對她說:“這是媽媽的朋友,是非常重要的人。你記住他的樣子,不能傷害他,聽懂了嗎?”


    蜥蜴人點著頭,目光凝視著馬文,讓馬文感到不寒而慄。


    “好了,回你的‘房間’去吧。”倪可拉開旁邊小黑屋的木柵欄——這“房間”看上去應該是間儲物室。蜥蜴人鑽進去後,倪可用一把鐵鎖把木欄鎖上了。


    她轉過身來,悲哀地望著馬文:“你看到了吧,這就是我的女兒。”


    馬文似乎還沒從巨大的驚嚇中回過神來。他張口結舌地愣了好半晌,終於吐出一口氣,一屁股坐到木床上,一隻手扶住額頭。“我的天哪……”


    “對不起,馬文哥,把你嚇到了。”倪可說,“我告訴過你的,這不是一般人能接受的事情。”


    馬文望著倪可,難以置信地搖著頭說:“倪可,這個……我是說,她真是你的女兒?這怎麽可能?”


    “這個問題,我也問了自己無數遍,這個醜陋畸形的怪物,怎麽會是我的女兒?”倪可無比悲傷地說,“但事實是,她就是我的女兒。不管我多麽不願承認,她就是從我肚子裏生出來的。這是無法改變的事實。”


    馬文知道問出這個問題可能又會對倪可造成傷害,但他沒法不這樣問:“她的……父親是誰?”


    倪可沉默了許久,閉著眼睛說:“我不知道。”


    馬文不知道該如何理解,他小心地問道:“你是被……”


    倪可痛苦地搖著頭,淚水溢出眼眶。“馬文哥,我不想說。這件事,我曾經講給我的家人和朋友聽,但他們沒有一個相信我。他們都以為我是瞎編的,是為自己開脫……我不想讓你也這樣看我……”


    馬文把倪可拉到自己的身邊,一起坐在床沿。他挽著倪可的肩膀,握住她的手,對她說:“倪可,我已經見到了你的女兒。我相信你一定有著某種不尋常的經歷。所以你盡管把事情經過告訴我,我絕對不會懷疑的。”


    倪可緊咬著下唇,沒有說話。馬文說:“我知道,讓你回憶這些事,可能非常痛苦。但我真的很想幫你,我想弄清楚這到底是怎麽回事,然後,找到解決的辦法。倪可,你不能一輩子帶著這樣一個女兒,躲在深山老林裏生活!你要想辦法改變現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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