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四章


    薛蟠聞言,麵目微沉的看了一眼王熙鳳,沉吟說道:“鳳丫頭,這事兒終究是給你出頭,你心裏頭倘或有什麽現成的打算,說出來聽聽。”


    王熙鳳猶豫片刻,目光打量著堂內眾人,賈母和一幹女眷正一臉擔憂的看著她。目光中隱隱還露出兩分不滿和疏離,王熙鳳輕歎一聲,知道她今日此舉是徹底得罪了麵子比天還大的賈家眾人。


    又轉過頭去看賈璉這個殺千刀的。她和他成親十餘載,雖說平日裏有些看不上他的隨遇而安和不上進,但憑良心說一句話,她這麽多年來雖然有過抱怨掐尖,但到底一心一意的和他過日子。賈家上上下下男男女女多有糜、亂之事,她王熙鳳自認不是個好人,但也從未做過對不起他們賈家的事情。現如今賈璉剛剛得了意,便在外頭養個外宅,還美其名曰為了“子嗣著想”,這不是在眾人跟前明晃晃的打臉,說她王熙鳳沒能耐,生不出兒子嗎?


    王熙鳳有些傷心的吸了吸鼻子,目光又一次轉到了尤二姐身上。這一次,她的目光冰冷而森然,有些記恨的盯著尤二姐還未顯懷的肚子半晌,王熙鳳恨恨的轉移了目光,衝著薛蟠低聲說道:“此次前來,全仰仗著大哥哥給我做主。所以一事不煩二主,還請大哥哥繼續操勞著,將這件事情一並解決了吧!”


    薛蟠點了點頭,繼續問道:“那我隻問你一句話,你還想和賈璉過下去嗎?”


    王熙鳳心下一驚,有些愕然的看著薛蟠。


    賈家眾人也神色大變,一臉憂心忡忡地盯著薛蟠。史老太君忍不住的插口說道:“我說小侯爺,世人有雲:寧拆十座廟,不拆一樁婚。賈璉再有過錯,那也和鳳丫頭風風雨雨過了十來年。何況他們兩個還不是隻身一人,還有個巧姐呢!你莫要圖一時之快,反而害了他們母女兩個。須知大雍朝的規矩,女子若高堂缺失,將來可是找不到好婆家的。”


    薛蟠聞言,連連冷笑,開口說道:“即便是和離那又如何。大不了等鳳姐兒和賈璉和離之後,我便將人接到我們府上去。將來讓我母親給她找個好親事。想必以忠信侯夫人的臉麵,做個好媒還是不難的。”


    說著,一臉鄙夷的看著神色大驚的賈璉。要說尤二姐和王熙鳳的衝突,薛蟠最厭惡的反而是賈璉。若不是他沒有操守,竟然在長輩的靈堂上看上了人家的姑娘,何至於有後來的麻煩事兒?正所謂蒼蠅不叮無縫的蛋。不論是鳳丫頭拈酸吃醋也好,尤二姐不知廉恥也罷,要不是賈璉自己樂意,誰還能上趕著強他不成?


    想到這裏,薛蟠看著賈璉的目光越發冷淡了。


    此刻賈璉也有些方寸大亂。他當初私娶尤二姐的時候,雖然懼怕過王熙鳳的反應,但他想著不過是買一個外室,隻要裏裏外外瞞的妥當了,那母夜叉還能知曉不成?


    豈料門下長隨竟然是一個比一個嘴碎,他去平安州不過一兩個月的功夫,回來形勢全變——


    賈璉一臉著急的走到王熙鳳跟前,又是告饒又是作揖的說道:“千錯萬錯都是我的錯,你打我罵我都是,可千萬不能起了和離的主意。旁的不說,就是看在巧姐的份兒上,你也不能衝動行事啊!”


    王熙鳳一臉委屈的看著賈璉。她雖然性格剛強,凡事較真,但到底還是個女人家。在大雍朝這樣一個講究三綱五常的社會,即便她再剛硬,卻也離不得男人的支持。因此她自和賈璉成婚一來,便從未想過和離這一天。何況兩人之前的關係也很融洽,隻不過是最近半年多的時候,鳳姐因小產添了下紅之症,無法同賈璉行夫妻之事,才讓旁的狐媚子鑽了空子罷了。


    想到這裏,王熙鳳猶猶豫豫的看了薛蟠一眼。


    薛蟠見狀,隻得暗歎一聲。其實他對於和離之事也並無把握,隻不過是隨意說說罷了。見到王熙鳳如此形狀,便知道她還是舍不得賈璉,當下清了清嗓子,開口說道:“既然鳳姐兒顧念夫妻之情,並無和離之念。那此事暫且揭過,我們直接討論對於尤二姐的處理。”


    說到這裏的時候,尤二姐心下一緊,有些不知所措的靠緊了尤三姐和尤老娘。


    對於尤二姐,薛蟠的態度可就沒有那麽和煦了。當下冷下顏麵。瞪著尤二姐說道:“據我所知,你從小便和皇糧張家指腹為婚,兩家是有婚書的。你現如今不清不楚的跟了賈璉,可是張家的人卻找了上來,執意要與你完婚。”


    說著,轉頭衝賈母說道:“這個尤二姐的未婚夫婿張華就在府外頭,老太太看是否讓他進來說話。”


    尤二姐臉色大變,立刻插言說道:“他已經收了我們家十兩銀子,答應退親了。”


    賈母自幼出身大家,後來嫁給榮老國公,對於姨娘外室之流的厲害體會頗深。因此她本就瞧不上尤二姐這番狐媚子的做派,如今又聽薛蟠說起這麽一大堆的麻煩事來,更是頭疼不已。當下連忙揮手說道:“我們是什麽樣的人家,豈可將這樣的人引進門來。既然這位二姐和那皇糧張家本有婚約,就讓他把人領回去就是了。”


    尤二姐聞言,立刻癱在地上,爬到賈母跟前死死拽著賈母的衣擺哭訴道:“老太太饒命啊,好歹我腹中還懷著二爺的骨肉。老太太就是看在子嗣的份兒上,萬萬不能讓我離開啊……好歹,讓我把二爺的子嗣生下再走。也不枉我和二爺好了一場。老太太放心,隻要您大發慈悲讓我生下二爺的骨肉,我願意即刻消失,再也不回京城了。”


    尤二姐說著,一臉動情的看著賈璉道:“我生的貌美,很多男人貪戀我的容貌,又欺負我沒有主見,性格綿軟。總想占我的便宜。隻有二爺是真心對我好。我知道憑我的家世品性,斷斷沒資格呆在二爺身邊服侍二爺。我隻想將府中骨肉誕下。也算是我報答二爺,這是我唯一能對他做的了。”


    尤二姐摸了摸臉上的淚珠,又爬到王熙鳳的腳邊,不斷叩頭道:“二奶奶饒命。是我豬油蒙了心,對不起二奶奶。隻是希望二奶奶能看在二爺骨肉的份上,留我一回。我如今已經沒臉見人,隻有這麽一個念想。我發誓,隻要奶奶容生下腹中孩兒,我不會看他一眼。絕不會讓奶奶為難。奶奶若是還不放心,我願意即刻死在你的麵前。隻望奶奶開恩,讓我生下二爺的骨肉。”


    尤二姐說到此處,一臉希翼的看著王熙鳳,開口說道:“二爺曾和我說過,二奶奶自年後小產,又添了下紅之症,太醫說奶奶斷無再懷身孕的可能。我死以後,二奶奶可以把這個孩子當成你的孩子。您教養他長大成人,待他功成名就一定為您養老送終。我什麽都不求,隻求二奶奶說句話,別讓張華將我領走,求求二奶奶,求求二奶奶。”


    王熙鳳看著麵前苦苦哀求的尤二姐,神色之間有了一抹猶豫。


    而一旁的賈璉看見尤二姐竟然肯為自己赴死,更是感動的無以複加,若不是賈母等人在一旁看著,恨不得立刻竄上來將尤二姐摟在懷中。


    這樣的女子,至情至性,他何德何能才能求娶得到。


    薛蟠見狀,心道不好。當即漫不經心地提點道:“這個孩子是在國孝家孝期間懷上的,即便你們現在不追究,鬧到將來,照樣是一樁禍事。”


    站在一旁的賈珍有些不忍心的插口說道:“隻要鳳丫頭肯通融,其餘的事情都還好說。大不了將孩子的生辰年月瞞上一些時辰——”


    薛蟠挑眉問道:“國孝期間,有爵位人家要守製一年。你就是瞞天過海,也得看看對象是不是真的蠢鈍如豬。”


    薛蟠說著,目光直直的盯著賈母道:“究竟如何裁斷,還請老祖宗示下。”


    賈母眼睛閃爍不已,神色陰晴不定的打量著尤二姐,半晌不語。


    賈璉有些惴惴的嘟囔一句,“好歹是我的子嗣。”


    薛蟠似笑非笑地看了賈璉一眼,開口說道:“容我提醒你一句,這尤二姐的身孕也就是一兩個月的功夫,姑且算是兩個月好了。你自一兩個月以前被賈赦派到平安州密謀大事,當中究竟耽擱了多少天你自己知道。這孩子究竟是不是你的,恐怕也不好說啊!”


    賈璉聞言,悚然一驚。再次看向尤二姐的神色變得有些猜忌和疏離。


    尤二姐見狀,死命的搖頭說道:“不是這樣的。二爺你信我,你信我啊!”


    賈珍也臉色大變的看著賈璉說道:“你我可是兄弟,我怎能做出對不起你的事情。”


    一旁的尤氏見到夫君和妹妹如此醜陋的形狀,再也忍不住的歎息一聲,轉過身去。


    而賈璉卻是一臉狐疑的打量著尤二姐和賈珍,神色變幻莫測。


    薛蟠見狀,隨意開口勸道:“這個孩子來的不是時候,身份骨血也詭異不明。賈璉,你要想好,為了這麽一個女人,為了這麽一個你都不確定是不是你的孩子,你要賭上你的身家性命?”


    霎時間,賈璉看向尤二姐的目光越發猶疑了。


    薛蟠輕輕勾了勾嘴角,信心自若的強調道:“魚和熊掌,你自己選擇。不過我可以告訴你一件事,一旦你選了尤二姐,我便立刻在朝堂之上彈劾你賈家視國家律法於無物,國孝家孝期間停妻再娶,恃強威逼張家退親,屆時會有什麽後果,你自己承擔。”


    頓了頓,薛蟠又意味深長的說道:“但你若是及時回頭,我也可以向吏部打個招呼,今年的吏部考核,給你一個績優也是可能的啊!”


    這句話,成為壓倒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賈璉有些頹唐的跪在地上,默然看了尤二姐半晌,方才輕歎道:“我明白了……這個孩子,我不要。”


    此言一出,尤二姐立刻如一灘爛泥般癱倒在地上。薛蟠視若無物的衝著賈母說道:“未免夜長夢多,我要親自看見尤二姐打胎。”


    賈母目光冰冷的看了尤二姐一眼,吩咐鴛鴦道:“去廚房熬一碗湯藥給尤氏喝。”


    “不。”尤二姐聲嘶力竭的撲到賈璉身上,雙手死死拽著賈璉的衣襟。“二爺,這是你的孩子,這是你的骨肉,你怎麽能這麽對我?”


    賈璉目光閃躲的避開尤二姐的目光,聲音低迷的說道:“我此去平安州不過一個半月,你腹中骨肉便是一個半月……你叫我如何相信?”


    “那你可以等孩子生下來之後,你親自驗證啊!”尤二姐撲在賈璉的懷裏,試圖挽回他的決定。“二爺,這可是你的親生骨肉啊!他可能是個兒子啊!”


    賈璉臉上閃過一抹愧疚,他沉吟半晌,抬頭看了薛蟠一眼,還是伸手拽開了尤二姐死握著自己衣襟的雙手。


    尤二姐一臉不可置信的看著賈璉,怔怔無語。


    半日,鴛鴦端著一碗熱氣騰騰的湯藥走進堂內,走到賈母跟前輕聲問道:“老祖宗,湯藥已經熬好了。”


    賈母應了一聲,吩咐道:“給尤氏送去吧!”


    鴛鴦默然,端著一碗湯藥走到尤二姐麵前,尤二姐神情激動的搖了搖頭,伸手就要撥開那盛著湯藥的蓋碗。薛蟠寒聲說道:“你今天若是自動服下湯藥,我便給你五千兩金子,並且將你和你的老娘、妹妹送到他處好生安置。隻要你發誓這輩子不再回京,不再糾纏賈璉,我保你一輩子衣食無憂。”


    尤二姐愣愣的看了薛蟠半晌,還是有些不死心的說道:“你可以讓我把腹中孩兒生下,過繼給二奶奶也好。二奶奶不是添了下紅之症,再也不能生養了嗎?這個孩子過繼給她,這不是兩全其美嗎?”


    薛蟠暗歎一聲,尤二姐算計的是好,可是她若真的生下了孩子,以鳳姐的脾性,又怎麽可能容她活在世上?而他不嫌麻煩,甚至不怕他人置喙插手此事,可不是想眼睜睜的看著鳳姐兒走上草菅人命的老路。


    更何況……


    薛蟠一臉不屑的看了賈璉一眼,這個男人,也不是個讓人托付終生的良人啊!


    薛蟠一臉無奈的搖了搖頭,當即神色冷漠的反駁道:“你可以選擇,要麽,乖乖喝下湯藥離開榮國府,我保你一世好吃好穿。要麽,我將你和賈璉一起告上公堂,興許你們可以在牢裏做一堆死鴛鴦。”


    賈璉聞言,神色一凜,渾身一顫。立刻勸說尤二姐道:“事已至此,算我對不起你。你還是將這碗藥喝下吧!”


    尤二姐默默的看了賈璉一眼,半晌,低聲歎道:“二爺,我與你成婚那日,我便說過,我生是二爺的人,死是二爺的鬼。我這一輩子都要依靠二爺。二爺曾經哄我說等府裏的奶奶沒了,便迎我進府做個新奶奶。我或者聽信或者並不在意,隻想著能和二爺在一起,便是極好的。現如今……二爺勸我喝下這碗湯藥?”


    賈璉英俊的麵容閃過一絲狼狽,還是硬著頭皮勸道:“二姐,你還是喝了吧!”


    尤二姐眼中閃過一抹失望,然後睜開眼睛,細細的盯著賈璉,開口問道:“我隻問你一句話,二爺信不信,我肚子裏的骨肉是你的。”


    賈璉臉上閃過一抹遲疑,半日,沒有說話。


    他今日之所以放棄尤二姐,不過是為了富貴榮華,高官厚祿。至於尤二姐肚子裏的孩子究竟是誰的,他也不能關心了。


    尤二姐眼中閃過一抹了然,點了點頭,黯然說道:“我明白了。”


    說著,雙手接過鴛鴦手上的蓋碗,舉在麵前,遲遲未動。半日,一滴滴淚水順著臉頰的弧度落入碗內,漸漸變涼的湯藥裏顯出一**漣漪。


    尤二姐輕歎一聲,開口說道:“我雖然生的標致,卻無品行。出身寒門,卻戀棧富貴,貪慕虛榮。因此十分嫌棄先父給我定下的婚約,終日裏做著憑借美貌嫁入大戶人家的美夢。然則老話說寧為小家妻,不做大家妾。姨娘侍妾之流,又豈是輕易能做的。自搬入賈府一來,賈府的爺兒們貪戀我們姐妹的容貌,以金銀誘之,許了我們種種好處,便知想著哄我們做那等事兒。然後就如打點粉頭一般賞賜一些財帛綢緞,首飾金玉。我自認過慣了這樣的生活,也不想改變,所以聽二爺要娶我的時候,明知事情不妥,但是一則我想有個終身依靠,二則我著實虛榮又吃不得苦,不想過貧窮的日子,便也半推半就的應了。”


    “我原本想著自此以後我定要改過自新,相夫教子,好好伺候二爺一輩子。然則我終究還是做了一場好夢,如今夢醒了,就什麽都沒有了。”


    尤二姐說著,眼睛一閉,淚珠滾落。抬手就要將湯藥灌入嘴中。


    一旁的尤三姐趁著眾人不注意,上前一步反手將尤二姐手中的湯藥打落在地,抱著她冷笑道:“姐姐不怕他們。我就不信,即便是公侯世家就能隨意欺負人了?明明是他們騙婚在先,反倒把所有的過錯都推在我們身上。姐姐就不喝藥,大不了咱們就對峙公堂,鬧得個雞飛蛋打。”


    賈母立刻開口,“絕對不可。”


    賈璉則是一臉緊張的往前走了一步,狠狠的盯著地上散落一地的湯藥,默然不語。


    尤二姐見狀,心如死灰的抹了一把淚,開口說道:“再給我一碗藥吧!”


    尤三姐回頭,一臉不讚同的嚷道:“姐姐。”


    尤二姐捂著臉麵搖了搖頭,開口說道:“妹妹,你就依我的吧!”


    賈母見狀,擺了擺手吩咐道:“既如此,鴛鴦你吩咐廚房再熬一碗湯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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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鴛鴦低聲應了一句,轉身離開了。


    又是半日功夫,鴛鴦捧了一碗湯藥歸來。


    這一次,沒有任何風波,尤二姐一臉平靜的飲下了湯藥。


    然後,她捂著肚子起身道:“娘,妹妹,我們走吧!”


    作者有話要說:忙中出錯,剛剛居然發錯了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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