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是指婷希·雷恩吧,是嗎?”娜奧米問,她的聲音幾乎像在請求著。


    “不錯,我是指她。就是郵局的那位婷希·雷恩。以前去參加亞德麗亞的‘講故事時間’的很多小孩子,現在都是這些地方的‘戒酒俱樂部’會員,莎蕾——你自己去了解吧。在一九六○夏天,我幾乎殺了婷希·鮑爾……而這並不是最可怕的事。我但願是。”


    8


    娜奧米說抱歉,暫時離開;幾分鍾過去了,桑姆站起來要去找她。


    “不要去找她了,”德維說。“她是一個很棒的女人,桑姆,但是她需要一點時間來恢復鎮靜。如果你發現:你一生中最重要的團體中的一員,卻有一度幾乎謀殺你最好的朋友,你也會需要這樣的。讓她待在那兒吧。她會回來的——莎蕾很堅強。”


    幾分鍾後,她真的回來了。她已經洗了臉——她鬢腳的頭髮仍然濕濕的,亮亮的——並且端著一個盤子,上麵有三杯冰茶。


    “啊,我們終於要進入困難的部分了,不是嗎?親愛的?”德維說。


    娜奧米盡力回報他的微笑。“沒錯。我剛才隻是再也無法撐下去了。”


    桑姆認為她的努力是上好的;他認為她的努力是高貴的。但是,冰正在玻璃杯中發出連續的碎裂聲音。桑姆又站起來,從她不穩定的手中接下盤子。她感激地看著他。


    “現在,”她一麵說,一麵坐下。“說完吧,德維。說到結束的地方。”


    9


    “其他很多事情都是她告訴我的,”德維又開始說,“因為那時候,我無法親自看到任何發生的事情。亞德麗亞於五九年末的什麽時候,叫我不要再到‘公立圖書館’。她說,如果她看到我在那兒的話,她會把我趕出去,如果我在外麵徘徊,她要叫警察。她說,我顯得太病弱,如果有人看到我再進去那兒,就會引來閑言了。


    “‘是有關你和我的閑言嗎?’我問。‘亞德麗亞,誰會相信呢?’


    “‘沒有人’,她說。‘我擔心的不是有關你和我的閑言,你這白癡。’


    “‘嗯,那麽是什麽?’


    “‘是有關你和孩子們。’她說。我想那是我第一次確實了解到自己陷得多麽深。莎蕾,自從我們開始一起去參加‘戒酒俱樂部’聚會幾年中,你看到我陷得很深,但是你不曾看到我陷得那麽深。我也很高興。


    “剩下她的房子可去了。她的房子是允許我去見她的唯一地方。而我允許去她房子的唯一時間是天黑了很久以後。她叫我不要走比歐德的農地更近的路去找她。從此以後,我要穿過田裏,她告訴我說,要是我想騙她,她會知道的,我相信她——當亞德麗亞的銀色眼睛變紅時,就看到了一切。我通常都在晚上十一點到淩晨一點之間出現,取決於我必須喝多少酒,我通常都冷得幾乎凍徹脊骨。關於那幾個月,我無法告訴你們很多,但是我可以告訴你們說,在一九五九和一九六○年,愛奧華州的冬天亂冷的。有很多晚上,我都相信,一個沒喝酒的的人會在那些玉米田中凍死。


    “可是在我接著要告訴你們的那個夜晚,並沒有問題——那時想必是一九六○年七月了,天氣比地獄的中心還熱。我記得那晚的月色,臃腫而呈紅色,掛在田野上方。好像‘家園郡’的每隻狗都在對著那輪月亮吠叫。


    “那個夜晚我走進亞德麗亞的房子就像走在一場旋風的裙緣下,那個星期——我想那整個月——她都顯得很闌珊、沉沉欲睡,但那一夜並不然。那一夜,她完全清醒著,並且怒氣沖沖。自從雷文先生叫她取下‘小紅帽’的海報,因為海報驚嚇孩童之後的那晚,我不曾見過如此。最初,她甚至不知道我在那兒。她在樓下走過來走過去,身體一絲不掛,一如她出生那一天——如果她出生的話——頭垂下來,手握成拳頭。她比屁股疼痛的熊還生氣。她在家時常把頭髮往上梳成老處女的髻,但是當我走過廚房的門時,卻看到的頭髮垂下來,並且邁著很快速的步伐,頭髮都在身後飛揚著。我可以聽到頭髮發出微弱的劈拍聲,好像充滿了靜電。她的眼睛像血一樣紅,像鐵路的燈那樣發亮——在往昔,當鐵軌在什麽地方不通時,他們會掛出的那種鐵路的燈;並且她的眼睛似乎從她的臉上凸出來。她的身體全是汗,雖然我的情況很差,但仍然嗅到她的氣味;她像發情的山貓那樣惡臭。我記得我能夠看到大滴的汗珠滾落在她的胸房和肚子。她臀部和大腿閃亮著汗珠。那是夏天時我們在這兒有時會有的那種寂靜、悶熱的夜晚,空氣嗅起來澀澀的,棲息在你的胸口上,像一堆廢鐵,並且在你所吸進的每一口空氣中似乎都有玉米花絲。你希望天空會打雷、閃電,在像那樣的夜晚中來一場傾盆大雨,但就是沒有。你希望至少風會吹起,不隻是因為風吹起時會讓你感到涼快,也是因為如此的話,玉米的聲音就會稍微比較容易忍受……玉米從你四周的土地中往上推時所發出的聲音,像是一個患關節炎的老年人在早晨努力要起床而不驚醒妻子。


    “然後,我注意到,這一次,她除了生氣之外也很恐懼——有人確實把對上帝的恐懼灌注進她心中。她的變化正在加速。無論她身上發生了什麽事,總之已經促使她陷入一種更激勵的狀態中。準確地說,她並沒有看起來比較老;她看起來比較不真實。她的頭髮開始看起來比較纖細,像嬰兒的頭髮。你可以透過頭髮看到她的頭皮。她的皮膚看起來好像要長出新的——細緻、迷濛的網狀,出現在她的臉頰上、鼻孔四周、眼角、指頭之間。凡是皮膚中有摺層的地方,你看得最清楚;她走動時,皮膚就稍微拍動著。你想聽一件瘋狂的事嗎?最近‘郡市集’來到城鎮,我不敢接近中間的棉花糖攤子。你知道他們製造棉花糖的機器嗎?看起來像一個甜甜圈,一直旋轉著,賣的人插進一個紙製圓錐體,把淡紅色的糖旋在上麵?亞德麗亞的皮膚當時看起來就像那樣——像那些旋起來的綹綹細糖。我認為,我現在已經知道當時看到的是什麽。她是在做毛毛蟲睡眠時所做的事。她是在自己四周織著一個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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