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知今晨太醫院有大事,府上沒留一個,府內總管又不得不請人快馬加鞭去太醫院請人。


    太醫院那邊聽說是太子府上,急急忙忙派了兩個禦醫看診,連帶著扶笑也跟來。


    扶笑跟著倆禦醫跪下叩首,正要請安的時候,方故煬終是嫌煩了,擺擺手,坐起身子來。


    身邊侍女伸手給他披上一件襖裘。


    「禮都免了,快過來。」


    為首的禦醫畢恭畢敬,行至床邊給淮宵把脈。


    床上淮宵閉著眼睛還沒醒,感覺有人碰觸,猛地將手一縮回來。


    又拉了拉方故煬衣角,抱著他的手臂,哼哼唧唧的,要往他身邊湊。


    那禦醫倒是臉色變了變,不敢妄論是非。


    後麵站著的扶笑見這一幕,卻是險些沒笑出聲來,被方故煬甩了個眼色,立馬住了嘴。


    故煬太兇了,要去給常盡告他。


    方故煬倒是毫不避諱,伸手把淮宵攬了一點過來,輕輕抬起他的手腕。


    「曾太醫,勞煩坐近些。」


    「謝殿下。」


    都要貼到床上去了,那禦醫才碰到淮宵的腕子,沉吟了一會兒,退後數步,跪了下來。


    扶笑也跟著跪下。


    「啟稟太子殿下,淮宵公子寒熱剛退,還需服藥靜養。」


    「別無大礙?」


    「無礙。」


    方故煬剛想讓他們退下,那禦醫又開口了:「隻是太子殿下您,麵色發白,氣血不暢,想必也是受了涼。微臣,開兩副藥方,懇請太子殿下一同服用了。」


    「好,退下罷。」


    方故煬提起被子,給淮宵掖好了,「扶笑留下。」


    兩名禦醫先行告了退,留扶笑一人站得端莊。


    等屋內的人都給遣走了去,扶笑才走到床前,問他:「你倆昨晚涼著了?」


    「昨夜裏淮宵犯了寒熱,我也,著了涼。」


    「還說早就沒一起睡了,」


    扶笑白他一眼,「我要告訴小初去!」


    方故煬一笑,慢慢躺了下去,「不想理你。」


    「藥方給你府上的人了,記得按時服了。」


    「知道。」


    扶笑轉身欲走,回頭看太子還未閉眼,輕聲道:「多休息休息,我先走了!」


    太子本想回她幾句嘴,身邊淮宵像是被吵到,難耐地又拱了幾下,太子才擺擺手道:「快走快走。」


    扶笑自然是看到了,嘁了他一聲。


    轉身接過府上侍女遞過來的織錦兔毛鬥篷,披了上肩,攏到頸前,係了緞帶。


    她是心情極好的,手中提著的福字燈籠晃晃悠悠,腳踩著一雙鑲毛軟靴,一步踏入了雪景。


    春意萌動,思有餘香。


    今年這皇城的雪,似是下得差不多了。


    第11章 第九章


    第九章


    翹起的屋簷上雪窸窣而落,一天的課也了了。


    放下毛筆來,方故煬轉過頭,手背碰了一下淮宵被風吹的有些冰涼的臉,他眯起眼看人發懵的樣子,心情不由得一陣大好。


    「餓不餓?」


    這話問完,耳邊鬢髮被風吹來貼在臉上,方故煬吹了口氣兒,那一小撮惱人的發才乖乖垂了下來。


    淮宵看他臉上一閃而過的窘迫,心中樂得不行,憋住笑,隻輕輕點頭。


    「你想吃什麽?」


    方故煬倒是沒太在意,有些倦怠地趴在桌上。


    他歪著頭想了一會兒,作勢要喚來下人。


    淮宵連忙擋了他的手,輕聲道:「放課後再去吃。」


    方故煬眉一挑,「今兒個,豆腐羹?」


    一想起書院階下清香白軟的豆腐羹,更讓本就餓了的淮宵更有些抵擋不住。


    「撒點蔥,澆上醬香鼓油。」


    「……」


    「再綴點花生芝麻屑兒,滴了醋。」


    「……」


    淮宵定神看著他,耳邊還繞著方故煬低沉著嗓子的描述。


    還沒等前者說話,方故煬慢悠悠站起來,抬手示意台上人停下。


    他搬起長條凳就掀開簾子就往外走,老太傅止了聲,收書於懷,目光注視著他。


    方故煬淡然一笑:「出去一下。」


    太傅微微彎腰鞠躬,緊接著淮宵也一下站起來,朝太傅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跟著追了去。


    一邊兒睡得迷糊的常盡被扶笑拿筆端戳醒,他正揉著眼,身後傳來女孩兒的輕笑聲:「他倆跑了,你還在這兒睡呢?」


    這堂內後院院牆斑駁,四處生長著綠得浸油的植株,它們錯雜生長,在牆根打下陰影,遮不住的是歲月的印跡。


    太子把那根長條凳放地上,站上去踩穩,挽起紋著上好祥雲邊兒的袖袍來。


    淮宵是害怕他沒站穩摔下來,扶住他,臉上五官都快皺成一團:「你小心。」


    「要鹹的嗎?」


    神采奕奕的少年站在爬滿綠植的院牆旁邊,俯下身子這麽問他。


    淮宵合了眼又睜開,抬頭盯了太子一會兒,才道:「我,今天想吃甜的。」


    腳尖一點,踏著駁印,身子一躍,一道影兒順著院牆飛攀而上,轉眼間沒了人。


    過了一小會兒,院牆下擺了好幾碗。


    樹下石墩子邊,淮宵提著方故煬帶回來的豆腐羹吃得好不容易眉開眼笑。


    淮宵咬了咬勺子,輕敲了下碗沿,說:「等他們放了,這幾碗都涼了。」


    太子唇角一翹,故作自然,臉撇到一邊去,有些害了臊:「放課?嘁,這才不是給他們買的。」


    心中是猜到了答案,但淮宵還是忍不住又笑了。


    四碗這是常盡的飯量,自己哪兒吃得了那麽多。


    淮宵用勺子切了點兒攪拌上糖,往嘴裏送,嘴裏有些含糊不清:「你看看你,倒是越來越……」


    伸手摁上人唇角,指腹用力擦去了一點兒淮宵嘴邊的糖漬。


    太子挑起眉,難得露出一抹笑,問:「什麽?越來越什麽?」


    怔愣一分,淮宵抿了抿方才太子指腹抹過的地兒,說:「甜。」


    太子低頭笑起來,彎腰端起淮宵動過的一碗,沒使勺,嘴唇銜住碗沿,直接一口一口咽入喉間。


    風捲起葉來,冷氣兒鑽進他倆腿間。抖了個激靈,淮宵似乎想起什麽,偏過頭問他:「你一會兒要進宮?」


    方故煬揉了揉脖頸,眸色被夕陽餘暉掃得極淡,透出淺淺的銅褐色,「進宮一次,比練武一天都累,費神。」


    翻個白眼,淮宵應他一句:「你也就能在我們麵前說這種話。」


    明明就是隻在你麵前。


    錦靴尖頭踹了踹樹下長出的青糙,太子負手而立,抬起眼皮看淮宵彎腰端起碗來,暗暗腹誹道。


    還沒捱到放課,宮裏就派人來接太子和公主進宮了。


    今兒個常府的馬車來得比就近住的太子府的馬車還快,常府管家也隻是匆匆給淮宵行了個禮,接到常家兄妹倆就往回趕,快得常盡的書卷袋都落扶笑那兒了。


    扶笑和淮宵站成一排在白牆邊兒,衛驚鴻拎著一大摞書等著,想往門口石獅子上靠,被淮宵一把扯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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