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這事, 旁人的日子不好過,擔憂的擔憂, 生氣的生氣,當然無視的依然無視, 不過說句實在話,景帝自己的日子也沒有旁人想象中那麽舒服。


    這些時日,他待在禦書房或者昭仁殿的時間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多,政事議完了他就認真批改奏折,軍國大事民生要務的奏折他固然每一份都要從頭到尾仔細揣摩,事無巨細件件過問,就算放在以前他看一眼就要丟開的那些請安折子, 他都一份不肯放過, 每次都要去仔細翻一遍。


    他是如此得勤政,勤政到朝臣們想想就覺得心好累,勤政到他身邊伺候的人都感到膽戰心驚的地步。


    這一日又如平時一般,硬是捱到月上柳梢頭, 手邊再也沒有其他事情可做, 景帝才終於下令起駕回宮。他身邊伺候的那些人好不容易鬆了口氣,但是一想到回宮以後皇帝的心情根本不可能好轉,隻會更加糟糕後,又不由自主地揪緊了小心肝。


    日子再這麽過下去,別說是身為當事人的皇帝,就算是他們這些跟在旁邊看著的人,都要看不下去了。


    這事鬧到如今這般地步, 雖然不清楚皇帝與那人之間具體在鬧些什麽,不過凡是可以在皇帝跟前說得上話的內侍宮女,每一個都使出了渾身解數,想方設法去開解皇帝逗皇帝開心,可惜能讓皇帝心情馬上好轉起來的人不肯配合,他們這些人就算再努力也無濟於事。而且那個人現在除了高大總管可以接觸外,沒有人可以見到他,旁人就算想勸也是無從勸起。


    而且他們真的想不通,做人臣子的做人奴婢的最首要的工作難道不是為主君分憂哄得主君高興嗎,哪有人會存心給主君找麻煩硬要給主君氣受的?


    偏偏有人這麽做了,皇帝還拿他沒轍又舍不得打罵隻好將他關著。不過把人關的時間越長皇帝心情越糟糕,偏偏那個人死不肯低頭,皇帝到了如今這般騎虎難下的地步,想要的結果怎麽都得不到,反過來要他去哄人他又不甘願,隻能無限期地把人關下去。但是照目前的情形來看,那人還不曾低頭,皇帝自己就快撐不下去了。到時候,不知道又會是怎樣的一場軒然大/波。


    在皇帝身邊伺候的那些人也許沒有多麽高深的為人處世見解,但是小人物自有小人物的生存法則,在宮裏當差,伺候的人又是皇帝,伺候得皇帝高興好處當然大大的有,伺候得不好可是隨時會有掉腦袋的風險。


    對於那些人來說,哪怕皇帝真的沒理,要和皇帝去講理這件事情本身就是自己去找死的行為,有委屈自己吞下去,有淚水自己咽下去才是這宮裏生存的法則,才能在這皇宮平平安安地活下去。


    所以對於皇帝身邊的大部分人而言,無論衛衍和皇帝鬧成這樣的起因是什麽,都沒人覺得是皇帝錯了,反而會怪衛衍不識抬舉,仗著皇帝的恩寵在使性子。


    “還不是仗著陛下寵他,不舍得把他怎麽樣才敢這麽鬧。若是放在幾個月前,他敢這樣給陛下臉色看?”


    不止一個二個嘴碎的內侍暗地裏偷偷地說過這話,後來被高庸聽到了,當場杖了一頓才讓這話消停下去。這些小兔崽子都是嫌命長了是不是,這話要是落在皇帝耳朵裏麵,保證讓他們當場腦袋落地。


    皇帝的人他自己可以任意貶斥,想怎麽罵就怎麽罵,愛怎麽怪就怎麽怪,卻絕對容不得旁人多嘴半句的。


    不過就算高庸不準其他人嘀咕這事,在他內心深處,他始終覺得這話是有一定道理的。若是在幾個月前,衛衍就算再委屈再難過也隻能乖乖受著,不敢有絲毫的反抗,但是他現在敢與皇帝硬抗,大概是因為他很明白皇帝不可能真的關他一輩子,皇帝也不舍得真的用上百般酷刑逼他低頭,自然有底氣硬撐著。


    隻是,皇帝不肯放棄,衛衍也不肯低頭認輸,這事要如何圓滿收場真的是一件讓人很頭痛的事情。


    那夜皇帝發了一頓脾氣後就命人圍了寢殿,皇帝不在時除了高庸可以入內殿服侍外其他人等靠近內殿都是殺無赦,後來又下了噤口令,不準任何人往外或者往內傳遞消息。


    除了皇帝之外,高庸是衛衍能夠接觸得到的唯一一個伺候的人,而高庸是皇帝信任的心腹絕對不會幫著衛衍做事,保證了不會有任何確實的消息傳入或傳出。


    能得到皇帝這樣的信任固然值得高庸高興,但是這個差事絕對不是好做的,每次入內伺候都要聽他苦苦哀求讓高庸很是頭痛。隻要他肯在皇帝麵前擺出這副低姿態求幾句,皇帝還犯得著關著他,自己給自己找不痛快嗎?


    偏偏每次高庸語重心長真心實意地勸他,他又不肯聽,就算夜裏在皇帝手裏吃了苦頭也不肯稍微服軟一下,隻會拿這些事情為難他這個底下人。


    而且……高庸看了一眼幾乎沒怎麽動過的膳食,歎了口氣,上前勸了幾句未果,隻能收拾下去命人換了些新鮮的送上來。


    旁人勸不動他多吃點,等皇帝回來後自然有辦法讓他把東西吃下去。


    “還是沒胃口?”


    景帝回宮後看到了那些送來的膳盒,當場眉間的“川”字便深了幾分。衛衍繼續這樣沒胃口下去,前段時間好不容易養出來的那些肉恐怕要掉光了。


    他自然有辦法讓他頓頓吃下東西,隻是若日日有大量時間彼此相對,他很怕自己總有一天會控製不住脾氣,做出什麽讓自己後悔莫及的事情來,才特意日日忙到此時才回宮。


    高庸當下詳細地匯報了衛衍早中晚三頓吃的東西,然後再次向景帝請示:


    “衛大人今天又求老奴給他家裏帶個口信,是不是……”


    “你沒告訴他,朕已經通知過衛老侯爺說是遣他出門辦事去了?”


    “老奴早就說過,不過衛大人說陛下的話他家人肯定是不信的,所以才來求老奴行個方便。陛下就當是可憐他一片孝心讓老奴去送個口信吧。”以高庸的打算,隻要皇帝同意這事,就算皇帝先低了頭,完事以後再去衛衍跟前為皇帝說幾句好話,也好打開目前這個僵持的局麵,盡快了結此事。畢竟繼續鬧下去,皇帝和衛衍的日子不好過,手底下眾人的日子更是不好過。


    “不準去。你敢私底下為他去辦這事朕輕饒不了你。”可惜,景帝根本就聽不進這些話,直接駁回,“他若真有這份孝心,就讓他自己來求朕。”


    高庸不敢再說什麽,他盡力了,可是這兩位主一個比一個難搞定,他實在是愛莫能助,再繼續兩麵討好下去,他很快就會裏外不是人了。


    但是他又不能真的甩手不管裏麵那一位,否則皇帝哪天回過神來,恐怕又要轉過頭來怪他為什麽不肯幫那一位說話,皇帝之所以讓他伺候那一位,還不是相信他無論如何都不會虧待那一位,不會讓那一位受到半點委屈的。


    這邊高庸還在感慨心腹難為,那邊景帝已經扔下他入內了。


    內殿裏麵燭火通明,景帝快步走過去,掀開榻前厚厚的幔帳,就看到了側身向裏臥著的身影。


    看著好像是有點瘦了,有了先入為主的概念,景帝頓時覺得他好像真的瘦了,心中便有了幾分心疼,轉念一想,更多的惱怒湧上心頭。


    衛衍和他鬧成這樣到底有什麽意思?隻不過是要讓他低一下頭又不是要他的命,值得他這般死死不肯退讓半步嗎?還是說那個根本就沒見人影的韓小姐就那麽好,值得他鬧到現在?


    朕又沒說永遠不讓他娶妻生子,犯得著為了個根本沒見過麵的女人不管不顧寧願惹朕生氣讓自己落到現在這個悲慘的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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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還是說他真的以為朕不敢把他怎麽樣最後肯定會事事順著他?


    景帝一生氣,思考起來就變得亂七八糟沒有任何邏輯可言,但是就算沒有邏輯,他依舊覺得理全在自己這邊,換而言之,錯全在衛衍那邊。


    景帝不打算講理,衛衍其實也懶得和皇帝繼續講理了。


    因為這道理根本沒法講,皇帝一旦覺得自己沒理了,覺得自己講不過衛衍了,就要惱羞成怒,就要用身體鎮壓衛衍,不讓他再有餘裕講道理。


    這般蠻不講理沒法溝通的皇帝,已經完全讓衛衍無話可說了。以後,皇帝生氣也罷,高興也罷,都與他無關,就算皇帝抱著他的身體發泄欲望的時候,他也是閉著眼睛一聲不吭地受著,隻當這個身體不是自己的,皇帝愛怎麽樣折騰都隨他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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