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帝對俯首的眾人抬手示意。


    “眾卿平身吧。春汛迫在眉睫,河工不容有誤,然戶部挪不出銀子也是屬實。工部上道折子說一下情況,朕看看內務府還有哪些款項可以挪用。”


    “陛下聖明。”


    “陛下仁厚體恤黎民實乃百姓之福。”


    對於景帝的旨意,殿下眾臣自然是一番感激涕零歌功頌德,至於哪些是真心哪些是假意則要留待日後細細考查。春汛的事是個大問題,不怕一萬就怕萬一,但是景帝要是此時有一點偏向工部斥責戶部的痕跡,肖越以後在戶部尚書這個位置上恐怕是很難坐安穩。不過拆東牆補西牆實在不是長遠之計,再沒有想出好的方法之前,也隻能先這麽湊合。


    “這事到此為止。眾愛卿還有其他事要啟奏嗎?”


    景帝話音剛落,禮部尚書就站了出來。


    “臣有事啟奏。”


    禮部尚書謝正德是皇後謝氏的父親,在禮部尚書這個位置上二十多年,門生故舊遍天下,他要奏的事情是有關春闈的準備情況。


    景朝的取士製度沿襲前朝,分為鄉試、會試、殿試。


    鄉試是由各州府舉行的地方考試,考試地點在各州府所在地。每三年一次,凡本州官學學員均可應考,分別於八月九日、十二日和十五日進行,考試分三場每場三天共九天。因考期是在秋季八月,故又稱秋闈。


    會試是由禮部主持的全國考試,每三年舉行一次,因考期在春季二月,故稱春闈。會試於鄉試的第二年舉行,分別在二月初九、十二、十五日舉行,考試也分三場每場三天共九天。


    至於殿試是在會試當年的三月十五由皇帝親自主持在太和殿上進行。


    春闈諸事早已妥當,主試官早早就已定下,謝尚書的稟告並沒有什麽新鮮內容,景帝聽聽就是,依然在考慮他昨夜想到的問題。


    下朝後,景帝讓人將柳太傅請到了昭仁殿。


    “太傅,您說我朝的取士製度是否存在很大的缺陷?”等柳太傅入座後,景帝將困擾了他一夜的問題全盤托出。


    “陛下為何這般說?”朝廷上有很多事都存在缺陷,先帝沒來得及做的,太後做不到的很多事都等著年輕的皇帝去完成,不過皇帝能在這麽快的時間內就發現了問題讓柳澤生不能不感到欣慰,也算不枉他多年來的教導。


    “太傅聽說過齊遠恒嗎?”


    “臣自然聽說過。崤山居士,江南名士。”


    “那麽其父齊翰呢?”


    “一代大儒。”


    “齊翰齊遠恒父子都頗負盛名,卻為何始終沒有為朝廷效力?就算齊遠恒是由於為人倨傲不願入仕吧,那麽其父齊翰呢,傳說其人溫和端正,憂國憂民,卻為何始終遊學各地不願出仕?”雖然景帝對齊遠恒沒有一點好印象,但這不影響他去仔細思考齊遠恒這樣享有盛譽的名士流落廟堂之外的原因。


    “那麽陛下以為呢?”柳澤生沒有回答這個問題,而是反問了一句。


    “因為他們出身寒族嗎?”


    景朝的教育體係分為官學和私塾。官學是景朝的正統教育機構,其學員分三種,世族官僚子弟可直接入學,富家子弟可出資入學,至於出不起入學費用的寒族子弟必須通過官學的入學考試。官學的學員可以直接參加鄉試也隻有他們才能參加鄉試。至於私塾,是民間自辦的教育機構,其學員不能參加鄉試。


    官學規模有限,給寒族子弟留下的學員名額就極其有限,這樣的製度在很大程度上製約了寒族子弟踏上出仕之路。寒族子弟入仕機會太少,以至於很多有才學的寒族子弟為了生計或者為了有一番作為而選擇高門巨族倚靠,這是食客清客傳統的由來。


    “那麽陛下決定怎麽做呢?”


    “朕要好好想一想。”


    這件事情是真正的牽一發而動全身,隨便動一下就會牽扯到無數豪門高族的利益,就算景帝是君王也不敢輕舉妄動。後來朝廷設了個叫民議司的衙門大概算是此事的彌補,等景帝最終下令擴大官學規模則是他真正君臨天下的時候了。


    景帝忙於政事的時候,衛衍正在宴客。正月十六,衛家宴請了一眾親朋好友鬧了一整日,明麵上沒有挑明不過暗地裏有一點為衛衍餞行的味道。到了正月十七那晚,幾個知交密友在玉瀾閣擺了一席真正為他餞行。


    玉瀾閣是京都最出名的倚紅偎翠之地,座下美人雲集,個個是花容月貌,軟玉溫香,且春蘭秋菊,各擅勝場,是京都世家公子巨商富賈文人雅士聚會宴客的一個首選去處。


    今日這個場子做東的是鎮北將軍府的九公子孟飛,陪客有瑞安伯府的五公子鄭永泰,兵部林侍郎家的小公子林睿,齊遠恒齊大居士也忝陪末座。


    齊遠恒齊大居士就不去說了,單單是前麵那幾個人,除了家中世代交好自幼相識年齡相仿這些外,性格愛好為人處事上簡直是有天壤之別,孟九公子生性大大咧咧、豪爽不羈、好美酒佳釀,鄭五公子常被老父斥責為“不學無術、附庸風雅”依然不知悔改大冬天裏還要搖著個紙扇裝優雅,林小公子平生隻愛美人除了“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的宏願外再無大誌,至於我們的衛七公子,嗜武厭文,木訥老實,於某些方麵神經粗到令人側目的地步,且遇事不到火燒眉毛不得不決斷的時候很有些得過且過的逃避心態。


    這幾個性格愛好迥異的人,能聚到一起成為密友真的是一件很奇怪的事。


    旁人覺得奇怪,衛老侯爺倒對此一點也不覺得奇怪,每每對衛衍失望的時候就把那句話掛在嘴邊:“整日和你那幾個狐朋狗友混在一起能有什麽出息?真真是物以類聚人以群分,都是不求上進不學無術隻知吃喝玩樂宿花眠柳的敗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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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衛老侯爺在抱怨的時候也不想想,這幾位個個都是家中沒有繼承家業壓力的幼子,又兼寵著他們的人有一堆,有著各種各樣的毛病也是長輩慣出來的,沒有把他們寵成仗著父兄權勢在外欺男霸女橫行霸道的惡少已經是祖上積德了。而且這幾位,就身份而言的確當得起“紈絝子弟”這幾個字,不過好歹能知道“禮義廉恥”這四個字怎麽寫,已經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至於齊遠恒齊大居士為什麽也會和他們混在一起?隻能說是一個意外了,追根究底的話事情要追溯到四年前,也就是隆盛十一年。


    當時齊遠恒重返京都,與衛衍在聚仙居小聚時碰巧遇上了他們幾個,一頓飯還沒吃完其他三人已經對齊大居士推崇備至了。用孟九公子的話來說:“與齊兄一起喝酒隻兩個字——痛快”。孟九公子最恨喝酒的時候唧唧歪歪行酒令的時候輸了還要耍賴說了半天廢話酒還是沒喝下一口的人,齊遠恒酒量好酒品更是上佳,在酒桌上豪爽的作風很對他的胃口。在擇友上向來遵循“酒品如人品”準則的孟九公子,當下就有了齊遠恒這個朋友很值得結交的結論。


    衛衍本來就與齊遠恒交情甚好,至於鄭五公子和林小公子,一向很相信孟飛的看人眼光,自然也沒有異議。如此一來,這幾個人每次要聚一聚的時候,總是不忘派人去請上齊遠恒,而齊大居士亦不以與“不學無術的紈絝子弟”為伍為恥,從來不擺名士的架子,每請必到,也經常會找些很是風流的名目還上一席,如此一來二往,幾趟下來,交情就突飛猛進了。


    玉瀾閣中有二十四個布置精巧極具特色的大廂房很是出名,分別以二十四節氣命名,今日孟飛定的那間名叫“春分”。開席的時候,作為東道的孟飛首先祝詞敬酒:“今日略備薄酒給衛七餞行,正好這間房名字叫‘春分’,那麽我就祝衛七公子‘春風得意馬蹄疾,一月賞盡幽州花’吧。”


    若是在四年前,齊遠恒也許會有興趣提醒孟九公子此“春風”非彼“春分”,或者對他剽竊前人佳作之舉表示鄙夷,但是有了四年的不堪回首之教訓作為前車之鑒,他早就把孟九歸入“朽木不可雕”的行列,沒心情去廢那個口舌,隻是同眾人一道舉杯。


    這幾個人聚在一起,喝酒當然是頭一件大事。今日孟飛備下了十幾壇“七日醉”,開席前就說好了,今晚除了衛衍可以隨意外,大家不醉不歸。“七日醉”是青州名酒,性溫然後勁十足,有一醉醉七日之說,故得名。年前孟飛老爹的老下屬從青州來京述職,知道這位九公子嗜酒,特地帶了三十壇十年陳的“七日醉”來孝敬。


    這禮物甚得孟九公子的歡心,不過卻讓孟母很是鋁思婦洌檔階詈笊踔亮細浮蟣貝蠼加辛酥疃嗖皇牽戲晌四莧枚寰玻桓以僭詡依錆染疲運腿宋苯尤萌私瓢岬攪擻窶礁蟠孀牛履暄緲褪焙鵲嫋艘恍獯偉閹械拇婊醵既〕隼戳恕


    冬日裏喝“七日醉”溫著喝口感更佳。將“七日醉”倒在銀壺裏麵用小火溫著,至表麵散發絲絲熱氣時飲用最為上,再兼有紅袖添“酒”,伴以絲竹悅耳之聲,酒不醉人人自醉,真真是神仙都不換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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