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幾匹馬縱躍著箭似的到了,守城的軍士此刻才整好行伍,卻不知來者是敵是友,倒是守城門的棚長,在城門領衙門見過馬上的燕入雲,不禁以手加額,擦著冷汗道;“是自家人來了……***,今晚真邪門了!”因上前招呼:“燕爺,您來了!這六個男女出城,到城門口奪刀自己打起來了……”


    來的人為首的是燕入雲,還有黃富光黃富宗黃富威三個太保,帶著劉墉留在褲子襠策應各路的八九個好手,卻都是吳瞎子從青幫裏選來幫劉墉辦案的。燕入雲一頭滾鞍下馬,一頭吩咐:“守城的兵這場子派不上用場。整好隊一邊策應。這六個人現在分不出好歹,兄弟們,給我一齊拿下!”他大呼一聲“上!”挺劍在手,十丈開外,隻中間腳尖略一點地又復躍起,直殺入戰團之中。兵士們見他如此輕功,雷轟價高叫一聲彩:


    “好!”


    黃富名黃富揚早已殺得筋疲力竭,見來援兵,剛恰也叫了聲“好——”八九個人已蜂擁而上。那燕入雲隻看了易瑛一眼,大叫“殺呀”,挺劍一個燕子抄水,一道孤光曲旋,中途竟無端拐了個彎兒,直刺入黃富名小腿中,黃富揚見那劍又向自己削來,竟是惡狠狠沖頸項而來,嚇得“媽呀!”大喊一聲,就地一個馬爬,連滾帶爬退到城牆根,他卻極是伶俐,立即悟出燕入雲臨陣造反,在旁大罵道:“我日你燕入雲姐姐了——富光哥,他賊心不改,反了!”


    “好賊!”黃富光三人見他一言不發,一劍一劍隻是向自己人身上招呼,那黃富名單膝跪地,右臂已被砍傷,隻用左手舉刀勉強招架,己是兇險萬分,黃富光一腳將黃富名踢出場外,用一枝判官筆舞得呼呼生風,打刺點戳直逼燕入雲,黃富宗黃富耀也靈醒過來,喊著:“賊婆娘,好賤貨,在我兄弟眼裏揉沙!”黃富揚斜靠在城牆很,喘息著說“我早看他不是好玩藝兒,狗改不了吃屎……”一邊說一邊從懷裏掏出一技起火,燃著了,就手裏一送。那起火“日”地一聲飛起半天中,“啪”地一聲脆響爆開了,紅黃白紫藍五色煙花在空中放出奪目的光彩。燕入雲知道這是向黃天霸報警,口裏喊著“青幫兄弟們,他們都是一路的,統統給我拿下呀!”五六個青幫人物雖弄不明白誰是反賊,但燕入雲是受過朝廷封詰的,黃天霸明白指定“燕大哥坐纛,加之黃家門裏自居名門,一個個蠟頭般大樣。幾個人緊急議了一會兒,決定連黃家的人帶“反賊”見人就打。這幾位都是青幫裏頂尖人物,有使三節棍九龍鞭的,有使刀弄劍的,衝進戰陣,嗚呼大喊大叫,竟是逢人就下手。


    這一來更煞是熱鬧非凡。燕入雲縱跳閃躍一柄劍舞得團雪一般,見姓黃的就下手。喬鬆二人也專尋黃天霸的五個人,沒命地使鞭猛抽亂打。這樣一來,虧了受傷的黃富名和黃富揚看得清,一縱身又加進來,黃家五兄弟已反眾為寡。成了膠著一團稀奇古怪的拚死打鬥仗。在旁的軍士雖多,但不知其中情理,隻好按兵不動,傻眼看。


    隻易瑛心裏清亮,退進城門洞裏,“咣”地卸下樑來粗的門栓,憋著嗓門喊道:“黃家的人開城放賊了!”


    三十六情天子火焚觀楓摟陝義女命終頌離歌——


    幹隆離開桃葉渡,沒有再到別的地方悠遊觀覽。踽踽回步向總督衙門踱著,心中猶自思cháo翻湧,一時惆悵無奈,一時淒涼悲酸,一時又覺會心溫馨……還夾著莫可名狀的擔心與希冀。滿街光怪陸離的燈火人群,嘈雜熱鬧的叫賣呼喝,俱都充耳不聞,紀昀兩次請示。“要不要叫個轎子”的話,也都沒有答話。直到金鉷在門外請見,幹隆才從遐恩中憬悟過來,發覺自己已置身在總督衙門琴詒堂內,幹隆沒有立刻叫金鉷進門,眼見英英進上的參湯,他也吩咐“不用”。接著嫣紅便捧上茶來,一邊往茶幾上安放,一邊詫異地覷了幹隆一眼,說道:“主子,您好像不歡喜?——紀大人,你們轉到哪兒去了,主子敢情是撞了什麽?”


    “你怎麽知道朕不歡喜?朕是有點心事。”


    “是奴婢瞎猜的。瞧著主子有點恍惚,眼瞼下頭有淚痕似的……


    幹隆這才覺得臉頰顴麵上略略緊結,眼角裏還噙著淚,忙要熱毛巾揩臉,這才吩咐道:“金鉷進來吧!”金鉷一提袍角跨檻而入,就地兒打千道:“奴才金鉷給主子請安!聽主子在外遇見了易瑛,劉統勛一急,犯了病兒不能過來。瞧主子氣色,倒像不相幹似的——沒有受驚吧?”幹隆不禁一個愣怔,詫異地看一眼紀昀,又注目一下守在天井外階下的端木良庸和巴特兒,說道:“這麽快的耳報神?”


    “是臣通報劉統勛的!”紀昀雙膝“撲通”一聲長跪在地,連連叩頭說道:“皇上身蒞不測之地,見不測之人。臣職在中樞,護衛有責,又不能當場錚諫,隻好差馬某向劉中堂尹中堂報警……當時情勢主上明了,實是事不得已。臣心中惶懼萬分,焦憂如焚……萬一易瑛梟獍禽獸之性大發,有傷主子分毫,臣……也是不預備著生還了……”說著,已是淚如泉湧。嫣紅英英這才約略知道來龍去脈,聽說見了易瑛,都唬得臉色蒼白,怔怔盯著幹隆,皺眉不語。


    幹隆一笑,雙手一合交叉握起,說道:“世上的事,你參不透的多著呢!老百姓常說‘天理良心’天理就是道,良心就是情,一件事除了道理,還有情緣呢!你還得好生閱歷,單讀幾本子書,不夠用。”紀昀叩頭道:“這個‘閱歷’臣沒有,也不想有。主上一身係天下蒼生安危禍福,豈可以尋常百姓情理而論?這個話臣不敢奉詔,期期不奉詔!”“你這話也在天理良心裏。”幹隆噙茶漱口,站起身來,“易位而處,朕也會這麽作。朕自己尚且坦坦蕩蕩無懼無恐,倒唬得你們個個不安,嚇倒了劉統勛——走,瞧瞧去!”


    紀昀叩頭起身,以袖拭淚,嘆道:“豈止不安而已,臣真是魂不附體,猶如身在噩夢之中!直到此時還是骨軟如泥——延清公過來了。”幹隆看時,果然兩個太監一邊一個,架著劉統勛進來,見了幹隆,掙著要伏身行禮,幹隆忙搶上一步,親自扶住了,心裏感動,口中卻笑道:“你這是何必?易瑛也是人,朕she虎殺熊,廝打格鬥本領不亞於平常侍衛。真動起手,她未必是朕的對手——你就擔憂驚嚇到這份兒上……你但凡心思放寬些子,何至於剛過天命之年就衰憊到這份於上?好生作養點,你還得準備著侍候朕的兒子……”說著,也淌下淚來,扶著劉統勛坐在安樂椅上。


    “臣真是無能無用之極……恨不得心剜出來,感情得主上不要再輕離廟堂……”劉統勛臉色本來黝黑,此時又青又黃,眼淚拭了又出,顫巍巍接過幹隆親手遞來的參湯。略呷一口便放下了,暗啞著嗓子說道,“臣半輩子主管刑部,審過多少兇險狡惡之徒。江湖上死不皺眉的好漢確是盡有的,但更多的都是心狠手辣毫無理義可言之人。主上太仁了,像宋襄公要吃虧的……不說這些了,回來就好,回來就好……”幹隆心裏酸熱,說道:“朕聽進去了,聽進去了……以後不這樣了。”“和這個易瑛,沒有以後了。”劉統勛道:“臣已下令,所有原定負責緝捕的軍隊、衙役、南京地方黑白兩道,不延時分,水陸兩防,立刻動手擒拿‘一技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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