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府。


    杜宇收起詔書,說道:“請問李大人,犯人在哪裏……”


    李玄靖糾正他道:“在案情調查清楚之前,還不能以犯人稱呼她。”


    杜宇立刻道:“是是是,是下官用詞有誤,李大人,我們可以帶走此案的疑犯了嗎?”


    李玄靖點了點頭,說道:“當然可以,本官像是不講道理的人嗎?”


    蘇青還想說什麽,李玄靖看了她一眼,看到他目光中的沉穩與淡定,最終還是選擇了沉默。


    宋伊人走了出來,李玄靖對她微微一笑,說道:“沒事的,跟他們走吧,配合朝廷調查而已,調查清楚了就會放你出來……”


    宋伊人的目光望向李諾,李諾也微微點頭。


    在案情沒有查清楚之前,從宗正寺要人,的確不符合流程,也是一件犯眾怒的事情。


    李諾更加希望,能夠通過合法合規的流程,來還伊人清白。


    李諾寬慰的眼神,讓宋伊人心中的緊張情緒,有所消解。


    看到一名官員手中拿著枷鎖,宋伊人主動的伸出雙手,杜宇哪敢給她上枷鎖,說道:“不必不必,在事情查清楚之前,姑娘隻是有嫌疑,用不著那些東西……”


    他回頭瞪了一眼後方拿著枷鎖的人,沒好氣道:“拿這些東西幹什麽,還不快放回去!”


    ……


    伊人被禦史台的人帶走了。


    禦史台是不可能苛待她的,那裏的官員,是整個大夏,心思最為單純的一批。


    為了讓她安心,李諾和安寧,以及嶽父嶽母,一起前往禦史台。


    本來這是不被允許的,但禦史台的官員,卻默許了他們進去,還找了一處衙房,供他們暫時休息。


    宋哲在房間內踱著步子。


    蘇青雖然坐著,但拳頭也攥的很緊,可見她的心裏並不平靜。


    李諾則要淡定的多,他走出衙房,站在外麵的長廊上,有一種很舒心的感覺。


    這種感覺,和在刑部和大理寺的感覺很像,但比刑部和大理寺更舒服。


    但凡在禦史台為官,必然是修出了浩然正氣的儒家官員。


    而浩然之氣又被稱為君子之氣,與君子同處,自然舒心。


    同時,禦史台的高級官員,也都避免不了儒法雙修。


    李諾的修為還太淺,感受到這麽多熟悉的氣息,體內的法家力量,便不受控製的湧現了出來。


    似乎是有所感應,很快,便有幾道身影,從各個衙房中走了出來,紛紛望向李諾的方向。


    “很陌生的氣息,誰將法家修到第二境了?”


    “這股波動,距離第三境,已經隻有一步之遙了。”


    “難得,難得啊,竟然有年輕人將法家修到這一步。”


    “他是誰啊,看著有些麵熟……”


    ……


    看著站在某處衙房外的年輕人,感受到這道親切的氣息,禦史台的官員們議論紛紛,很快就想起了他是誰。


    六科狀元,風光無限,遊街之時,他們當然是見過他的。


    這一刻,禦史台官員的表情,很難用語言來形容。


    李玄靖的兒子。


    第二境巔峰的法家弟子。


    這兩個身份,出現在同一人的身上,如果不是親眼目睹,打死他們都不信。


    今日發生在宗正寺的事情,朝堂鬧得沸沸揚揚,他們也都知曉。


    這讓他們看向李諾的目光,更為矛盾了。


    如此年輕才俊,怎麽會有這樣的父親?


    奸佞李玄靖,又怎麽配有這樣的兒子?


    這時,一位年輕的禦史,走到李諾麵前,對他抱了抱拳,說道:“見過李兄。”


    李諾愣了一些,隨後臉上也露出笑容,道:“是鄭兄啊,好久不見,你被分到禦史台了?”


    對於鄭植,李諾還是印象很深的。


    一來,他是李諾所知的,唯一一個在科舉前,就修出浩然正氣的學子。


    二來,他的過目不忘,幫了李諾很大的忙。


    就在剛才,他還用到了他過目不忘的能力,將法典上的畫像記了下來。


    鄭植笑道:“李兄還記得我?”


    李諾道:“當然,年紀輕輕就修出浩然正氣的,我就見過鄭兄一個,你被分到禦史台,還真是合適……”


    當日在瓊林宴上,李諾見過他,得知他也中了進士。


    和李諾相比,鄭植在禦史台,才真的是人盡其才。


    鄭植笑了笑,說道:“祖父曾是禦史,在禦史台做官,是我從小的夢想。”


    李諾笑道:“恭喜鄭兄夢想成真。”


    鄭植也抱拳道:“恭喜李兄高升……”


    兩人聊了一會兒,便有十餘道人影,走進了禦史台。


    這些人,正是禦史台,刑部,京兆府奉詔查案的那些人。


    這件案子,本身就很簡單,事發之時,目擊者眾多,也沒有什麽好查的。


    在他們去李府拿人之前,就已經開展調查了。


    吳管家走到李諾身邊,臉色有些不太好看。


    剛才,這幾部查案之時,他帶著明鏡司的人全程跟隨。


    但查出的結果,對伊人小姐很不利。


    鳳陽縣子李壽,自小體弱多病,並且有很嚴重的心疾。


    雖身體虛弱,但他還極其好色,而且性癖十分古怪,之前喜歡良家,經常禍害良家女子。


    後來因為此事被大理寺問罪,當時的鳳陽縣伯,提前將爵位傳給他,以降爵免去死罪。


    自那以後,他不再禍害良家了,而是喜歡讓青樓女子扮成良家,在街頭上演權貴調戲良家的戲碼。


    你情我願的事情,官府自然管不了,即便是此舉有傷風化,但礙於他的身份,大理寺也沒有深究。


    李壽的這種行為,在兩年前就開始了。


    之前,他隻在特定的區域玩這些,當地負責巡邏的禁衛和官差都知道,對他的行為,也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這幾日,可能是為了尋求刺激,他開始換地方了,甚至造成了不少誤會。


    今天碰巧被伊人撞到,然後就發生了這樣的事情。


    數名頂級的仵作,對他進行了屍檢。


    經過無比細致的檢查,李壽的身體,除了那一腳留下的淤青之外,沒有任何外傷,又或是中毒的跡象。


    結合他的舊疾,仵作和禦醫們做出了他因心疾突發而死的結論。


    明鏡司的驗屍官,也給出了同樣的結論。


    從表麵上看,他就是死於伊人的過失殺人。


    但李諾知道不是。


    雖然不知道漢王世子和那年輕人是用何種方法,策劃出如此完美的死亡事件,但目前為止,法典還沒有出過錯。


    中書舍人杜宇看向李諾,說道:“李大人,若是對結果沒有疑議的話,本官就上報三省了。”


    李諾問道:“鳳陽縣子一直以來,都在固定的區域演戲,為何這次偏偏換了地方?”


    杜宇點了點頭,說道:“李大人的疑慮很有道理,起初我們也有所懷疑,但根據鳳陽縣子身邊的多位下人所言,鳳陽縣子是因為那裏的百姓已經習以為常,想要追求新的刺激,在數日之前,開始在新的地方表演……”


    隨後,他又補充說道:“那名青樓女子,我們也進行了嚴格的審問,她的所有供詞,都沒有疑點,這幾日,鳳陽縣子也沒有接觸可疑人等,所以我們認定,這隻是一場意外……”


    李諾看向吳管家。


    吳管家微微點頭,這件案子,就連明鏡司,都沒有查出任何可疑之處。


    漢王世子連一點兒破綻都沒有留下,他們沒有查出任何疑點,李諾去了也沒有用。


    蘇青聽不下去了,她隻關心女兒的結局,徑直問道:“伊人也不知道他們是在演戲,路見不平難道也有錯嗎?”


    杜宇解釋道:“夫人冷靜,國有國法,家有家規,這位姑娘雖然出於好意,但卻造成了極其嚴重的後果,也得依法處置。”


    蘇青追問道:“依法處置是怎麽處置?”


    雖然禦史台,刑部,京兆府,所有辦案之人,都覺得這位姑娘沒有什麽錯。


    倘若死的隻是一個普通人,他們可以在律法允許的範圍之內,將她的刑罰降到最低。


    但死的是權貴。


    殺死一位權貴,不管出於什麽原因,她都難逃死罪。


    “依律當斬……”


    杜宇無奈的說了一句,看向李諾,說道:“李大人還有其他疑慮嗎?”


    李諾搖了搖頭,說道:“沒有了。”


    朝廷對於此事的處理,完全合乎律法。


    雖然對方也存在引起誤會的重大過錯,雖然她的目的是見義勇為,在現代律法體係下,可能被判處較輕的處罰,甚至可以完全免罪。


    但以大夏律法,哪怕是過失殺死權貴,在正常情況下,死刑也是不可能免掉的。


    不過,那也隻是正常情況。


    他從懷裏掏出一塊純金的令牌,遞給杜宇。


    這塊淳王給的免死金牌,李諾以為自己用不上了。


    鳳陽縣子能降爵免死,李諾也能給伊人免死金牌。


    有免死金牌,別說是過失殺人,哪怕是故意殺了權貴,也不用承擔任何後果。


    皇權特許,先殺後免。


    這一塊小小的牌子,是大夏最高意誌的體現。


    雖然法家不提倡免死金牌,但伊人本就無辜,李諾用起來,沒有任何心理壓力。


    杜宇微微一愣,伸手接過這塊金牌。


    他嘴唇動了動,喃喃道:“這……”


    李諾反問道:“怎麽,這塊金牌,不能免除她的刑罰嗎?”


    杜宇動了動喉嚨,說道:“能,當然能,不過,我們需要先驗一驗此牌的真假……”


    他拿著免死金牌離開。


    很快又去而複返。


    這塊免死金牌是真的。


    發生了牽扯到權貴的命案,三省下令徹查,合理合法。


    免死金牌免去所有刑罰,也合理合法。


    一切程序,合法合規,任誰都挑不出半點毛病。


    杜宇看向禦史台的一名官員,很幹脆的說道:“放人。”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大夏明鏡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榮小榮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榮小榮並收藏大夏明鏡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