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從樓上走下來,這兩天他一直督使下人打點行李,也好早日去投奔法蘭西的弟弟。他疲憊地在沙發上坐下,捶了捶腿,捂嘴咳了幾聲。哥轉過臉,平靜溫和地看著這個同他沒有血緣關係的男人,說:“父親,您的病總是不好麽,要多注意身體。”


    父親呆呆地看著他,眼淚一下子就流出來了。


    直到那天深夜,我才聽見隔壁大哥壓抑的哭聲。


    民國二十五年七月七日,日軍向宛平縣城和盧溝橋開炮,七月八日早晨,日軍包圍了宛平縣城,向盧溝橋中國駐軍發起進攻。二十九軍官兵奮起抗戰,沉重地打擊了日本侵略者。一位戰士手持大刀,接連砍死日軍十三人,自己也壯烈殉國。他的名字後來被人提起,叫水戶洋平,原東北軍一三一師副師長。他死後成為烈士,樸素的墓碑上隻有這麽一句話:


    “兒女情長的瑣事,就在無人的夜裏互相分擔一下吧,天一亮,穿上軍裝,該咋樣還得咋樣。”


    七月二十九日,北平淪陷,從此遁入日偽統治的八年黑暗歲月。


    那一年,我即將滿十九歲。我坐在法蘭西美麗的安錫湖畔,耐心釣著一條怎麽也釣不上來的魚。哥在巴黎大學讀商,成績很好,而我不再畫畫,一門心思攻讀醫學學士,因為我已經不需要再描繪什麽。我畫過兩個人,一個是我夢裏的情人,一個是陪我終老的愛人。


    男人一輩子可能愛上許多次,然而最美最痛的隻有一次,它的無疾而終讓少年長成男人。最淡最久的也隻有一次,它的蜿蜒流淌陪伴男人直到白髮蒼蒼。


    那幅始終沒能幫澤老師送到的畫,把它壓在箱底,就那麽封著吧。


    身後傳來柔軟的腳步聲,表妹——也許該稱她為小晴——走過來在我身邊坐下。她長高了些,豐滿了,也更漂亮了。她覓著我的視線遙望湖岸另一邊青灰色的山脈,輕聲說:“阿彰,我啊,有時總覺得你不像生活在這個動盪時代的人。那麽雲淡風輕的,仿佛什麽也不在乎。”


    我笑了:“我怎麽會什麽都不在乎呢,我在乎過許多東西……現在我最在乎的是你。”我從襯衫口袋裏掏出一個金絲絨小盒子,裏麵嵌著兩枚戒指:“訂婚吧,小晴,畢了業咱們就結婚,過一輩子。”


    她愣了好半天,終於捂住嘴輕聲哭了,我牽著她的手慢慢往家走去。


    在這個時代,即使曾經失去過賴以生存的根精,也要在黑暗中奮力綻放出美麗的花,因為這是屬於我們的似水年華。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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