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不應該那樣做的,詛咒才不是甚麽迷信。大家都死掉了,都是我害的……因為我才會變成這樣……太慘了,太慘了。”她哭倒在地。


    “你在胡說甚麽啊?哈哈哈,你怎麽啦?這樣胡言亂語。”市長撫摸著小綠的背,看著我並露出僵硬的笑容。“看來她嚇壞了,連自己在說甚麽都不清楚。”


    我當然不相信市長,我確信小綠一定掌握重大的事實。


    “總之到客廳去。”我說。金子的屍體先放在玄關。


    我們在擺著失去主人椅子的客廳裏做最後的討論。我不再刻意去確認土井直美和金子椅麵上所寫的sat和fri是否被畫上叉。


    “在問小綠小姐前,我想先弄明白一件事。”我開口,然後盯著某一名人物。“你為甚麽要做這種事?我實在無法相信你是殺人魔。”


    我的視線前方是月村博士彷佛戴了麵具的臉,她動起嘴巴:


    “你有我就是兇手的證據?”


    “從各種角度重新分析兇案,除了你以外不可能有其他兇手。”


    “有意思。願聞其詳。”月村博士抱起手臂,雙腿也交疊起來。她的頭髮濕了,但她一點都不在意。


    “這次兇案的關鍵是兇手其實並未鎖定特定人物下手。說得更清楚一點,站在兇手的立場,死的是誰都無所謂。”


    “怎麽可能?”市長開口。“看看殺人後留下的訊息,死者完全是依著兇手的計劃遇害。”


    “那是詭計,我也差點被騙了。”我把目光移回月村博士。“比方說,請想想金子先生的例子。那是市長的車子,金子先生去開市長的車豈不是極端的特例?還是兇手預期金子先生會硬向市長借車?我認為這不可能。土井女士也是。她以外的人拿手電筒的可能性相當大,而兇手覺得這樣也無所謂。不管誰成為犧牲者,到時候再臨機應變就行了。”


    “可是每次有人被殺就出現的訊息……”


    “請回想剛才的狀況。從金子先生菸鬥中拿出紙的是月村博士,可是紙真的塞在菸鬥裏麵嗎?有沒有可能把藏在手中的紙當成從菸鬥裏麵找到的?”


    “這麽說來,從金子先生床下找出訊息的也是月村博士呢。呃,可是土井女士的情況又怎麽說?從她的口袋拿出訊息的可是天下一先生。”


    “你說的沒錯。可是那時也是先有一張寫著‘罪在死者的口袋裏’的紙掉在地上。丟下那張紙的當然是月村博士。博士一知道手電筒的毒針刺死土井女士,便立刻從預備好的幾張紙中選了土井女士專用的丟到地上。”


    “土井女士專用的紙?”


    “如果死的是市長,”我說。“就會丟下市長專用的紙吧。那會是甚麽樣的內容呢?‘罪在死者的枕邊’嗎?然後尋找枕邊,就可以發現那段文字——‘他沉迷於詛咒,成為禁斷之書的俘虜’的紙。”


    “枕邊?”


    “隻是打比方,月村博士事先在各位周遭藏好寫著這些文字的紙。市長、小綠,還有我身邊的某處一定都藏著一樣的紙。土井女士的情況,是正好有機會可以塞進她的口袋;金子先生的情況,我想大概也是真的藏在床下;而木部先生的話,則是夾在他的著作裏。那個時候毒藥果然是摻在冰塊裏的,但月村博士當然不曉得是誰會拿到毒冰,隻有在木部先生倒下的時候才會得知結果。然後她在眾人驚慌之中冷靜採取下一步行動,也就是準備木部先生用的‘罪在死者的書中’這張紙。然後等待九點咕咕鍾響,假裝發現鳥嘴銜著甚麽東西,接著巧妙把那張紙和藏在她手中的紙掉包。我想一開始銜在鳥嘴中的大概是白紙。”


    “這樣啊。”市長好像想起當時的場麵,一次次點頭。“的確是月村女士從咕咕鍾拿紙過來。這樣啊,這麽一想就簡單了。”


    “此外你還動了一點手腳。”我轉向月村博士。“也就是掛在房門內側的牌子,遇害對象的門牌都打了叉。你可能是為了表現出殺害對象是事前決定好的才這麽做,但謎底很簡單就能揭曉——那塊牌子的正反兩麵都刻著一樣的文字。你事先在所有牌子背麵打上叉,接下來隻要下手殺人後,趁著眾人不注意時翻麵就行了。仔細回想就可以知道,隻有你一人有機會。尤其是把土井直美女士的屍體搬到房間時,你特地走在前麵為我們開門。隻要手一伸行了,翻牌子對你來說是易如反掌。”


    怎麽樣?——最後我問月村博士。


    她麵無表情聆聽我的話,並在確定我說完後望向市長,接著她做出用手指按煙的動作。市長從內袋掏出香菸。


    “有點濕掉了。”


    “沒關係。有煙就好。”


    她叼起一根煙,用市長遞出的打火機點燃然後深深吸氣,吐出線一樣細的煙霧。


    “厲害。雖然隻要把對象一個個除掉遲早會曝光,但比想像中更快被揪出來。”


    “為甚麽?”我問。“為甚麽要這麽做?”


    “為了保護城鎮。”


    “保護城鎮?從甚麽手中?”


    “當然,”她籲了一口煙。“是從詛咒的手中。”


    “詛咒……那個詛咒嗎?”


    “沒錯,就是那個詛咒。”博士點點頭。“因為詛咒,水島先生和火田先生都被殺了。如果置之不理,今後會有更多人被殺,而且是以非比尋常的死法被殺。每個人都會以古怪的形式遇害。像是在不可能出入的房間被人勒死、留下神秘訊息死去、屍體瞬間移動、兇手消失,我想從這些荒唐的現象中保護這座城鎮。”


    “為了這個目的,即使殺害朋友也無所謂嗎?”


    “沒辦法啊,他們也成了詛咒的俘虜,遲早也會像水島先生和火田先生那樣被詛咒害死。這麽一來,詛咒將更加不可收拾。所以我要趕在那之前用沒人發現的方法殺了他們。”


    “你打算在這棟屋子殺了所有人。”


    “是的。”


    “可是那樣就會留下最神秘的謎團——隻有屍體,沒有兇手。你不覺得這才叫做詛咒嗎?”


    “隻要我留下遺書就沒有任何謎團了。一個都不剩——不會變成這種結局的。”博士話聲一落,把甚麽東西扔進口中。


    “不好!”我站起來。


    但為時已晚。月村博士睜著眼睛瞪著我,就這樣趴伏在桌上。


    “月村女士!”


    “博士!”


    我和市長幾乎同時衝到月村博士身邊,但一切都太遲。


    小綠突然號啕大哭:


    “都是我不好、都是我害的,全怪我做出那種事……大家都死掉了,大家都死掉了!”她慘叫著,彷佛要從喉嚨嘔出血。


    市長抱住小綠。小綠不停哭泣。


    “可以……請你把小女帶去房間嗎?”市長問我。


    “那樣比較好呢。”我答道。“可是我想請教你詳情。”


    “我明白。”他說。


    7


    我和市長在偌大的客廳裏隔著大圓桌相對而坐,旁邊就是月村博士的屍體,現在上麵蓋了毯子。


    “六個人啊……”日野市長帶著嘆息說。“本來是為了城鎮好,沒想到會招來這樣的結果……我似乎想得太膚淺。”


    “你究竟是懷著甚麽想法又做了甚麽?”我問。


    市長麵露苦色:


    “一切都是肇因於小綠的惡作劇。”


    “惡作劇?”


    “盜挖。”


    我的身子微微後仰,直盯著市長:


    “原來盜挖賊是小綠嗎?”


    “一切都是我這個做父親的督導不周。”他搔著額頭。“我那裏有一把紀念館的鑰匙,她好像就是用了這把鑰匙。”


    原來是這麽回事嗎?那就不是趁著門房不注意時偷鑰匙。關於這一點,我真是錯怪門房了。


    “我想天下一先生也發現了,被盜挖的是一本書。”


    “嗯,我知道。”


    “的確是如此,那是一本極為不可思議的書,裏麵全是一些人被殺的故事,但開頭都是神秘難解的謎團,而這些謎團吸引讀者閱讀,一直到最後都令人手不釋卷,精采絕倫。那種精采,是這個世界過去所沒有的。我也立刻沉迷其中,因此也忘記責罵小綠。”說到這裏,市長稍微笑了一下,然後馬上又恢復嚴肅。“可是我應該要罵小綠的。然後把書放回原來的地方或是交給月村博士,然而我沒有這麽做。讀了那本書以後,我想到的是可以藉此讓這個城鎮覺醒。”


    “甚麽意思?”


    “我從以前就覺得這個城鎮少了甚麽。我一直感覺到它少了最重要的東西,如今我總算知道那是甚麽了——那本書上描寫的事也應該發生在這個城鎮裏。不,正因為是這個城鎮,才非得發生那樣的事不可。因為這個城鎮是為此被創造出來。人們為此而存在、時間為此而流動——我發現了這個事實。”


    市長的語氣漸漸激昂起來,他的魄力讓人聯想到選舉。他舔舔嘴唇且深呼吸。


    “可是那也被月村博士稱為詛咒。過去有人為了封印這個詛咒,把這本書埋在木乃伊腳下。讓這個詛咒復活行嗎?我有些猶豫,可是我還是無法拋棄讓城鎮復甦的魅力,你可以認為這是因為我身為市長的關係。我先是把那本書拿給火田俊介先生看。我想你應該可以明白為甚麽,我希望他能從那本書選出一些故事做為他的作品發表,藉此來推廣那本書的魅力。”


    我理解到那就是《斜麵館殺人事件》。我已經預測到了。


    “火田先生贊同我的想法。不僅如此,那本書的魅力似乎讓他不願一個人獨享,於是他瞞著我讓水島先生和木部先生,甚至是土井女士和金子先生都看了那本書,結果所有人都成了那本書的俘虜。就像那張紙上所寫的訊息,他們成了詛咒的俘虜。我直覺這個城鎮開始改變,接下來隻是時間問題。我所期待的事件一定會發生。可是還有一個問題,你知道是甚麽嗎?”


    “少了偵探。”


    “沒錯。”他深深點頭。“兇案發生卻沒有偵探,這樣根本沒有用;而且不知為何,這個城鎮也沒有偵探。過去一定有,不過現在卻沒有,於是我決定找個偵探來,我要把埋在地下室的書中主角——天下一偵探叫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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