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文叫做 forget-me-not。”小綠接著說。“意思是別忘了我。這是來自德國的傳說。”


    “原來如此。”我點點頭。勿忘糙這個名稱就是從英文翻譯過來的吧。


    “爸,停一下。”


    小綠一說,市長踩下煞車。


    小綠從車上下來跑向濕地,摘了一些花回來。


    “看。”她秀出擺在手帕的花朵。淡藍色花瓣的中央點綴著黃色,相當可愛。


    日野市長再次啟動車子,但這次沒開多久,在駛過山路幾分鍾後,車子就停下來,路其實也到了盡頭。


    眼前唐突地座落著一棟古色古香的西式建築物。


    “好了,到目的地了。”市長下了車。


    我和小綠下車時,屋子正麵的對開門打開,從中走出一個滿臉鬍子的男子和一個小個子戴眼鏡的中年女子。我對男子有印象,是紀念館的門房。


    “哎呀,市長,您辛苦了。”門房邊搓手邊走近。


    “你們也辛苦了,其他人怎麽了?”


    “月村館長和木部先生已經到了。”


    “哦,這樣。真不好意思讓他們等我們。”


    市長打開後車廂拉出兩個袋子。一個是黑色皮革,另一個有花朵圖案。小綠拿著花朵圖案的。


    “這裏是日野市長的別墅嗎?”我一頭霧水地詢問市長。


    “也不到別墅那麽了不起。聽說是父親代替借款、從別人那裏收下的。不過交通不便,房子又老舊,而且住起來不太方便,唯一優點是房間很多,我都用來舉行秘密會議。”


    小個子女子走近市長後行禮。她圍了一條刺著大象圖案的圍裙。


    “好久不見。”


    “哎呀,阿文嫂,你過得好嗎?”市長對她笑道,然後保持著微笑轉向我。“她是管理這個家的阿文嫂。因為有她住在這裏,這個家才能夠免於腐朽。”接著市長向她介紹我,“這位是我昨天向你提到的偵探天下一先生。”


    “我是阿文,請多指教。”她恭敬地把手放在身前行禮。


    我也回禮,“請多指教。”


    “這個人你知道吧?”市長指著門房。


    “嗯,前天見過。”


    “我本來心想是不是太多餘了,但還是把他也叫來。畢竟把所有關係者都找來比較好。”


    “所有關係者?”


    “總之就是這樣。”市長眨起一邊眼睛。


    建築物正門的幾段石階後就是玄關。我們穿過刻著雕刻的對開門進入屋內。大廳再過去就是寬敞的客廳。天花板是挑高的。


    “來得真快。”坐在暖爐前的女子轉向這裏站起身來。她是紀念館館長——考古學博士月村女士。她旁邊坐著穿著三件式西裝的微胖男子。男子鼻下蓄著小鬍子。


    “不好意思,事前準備比想像中更費事,而且還得接天下一先生。”市長把一隻手放在臉前擺了擺表示道歉。


    “前些日子多謝你的關照。”我看著月村博士說。


    “我聽說這幾天的傳聞了,聽說你這個偵探大顯身手。”


    “巧合罷了。”


    我和月村女士說話時,小鬍子男怪笑著從頭到腳直打量我。他打量完後開口:


    “我叫木部政文,開報社的。不過是中央幾乎沒人知道的地方小報。”


    “我叫天下一。”


    “我知道。我剛剛才跟月村老師聊到你,說你具備如此過人的推理能力,怎麽會去當甚麽偵探?如果把你的才能應用在其他地方,應該能獲得更大的成就。比方說股票……”


    “多謝誇獎,光榮之至。”我形式性地道謝。


    接著木部與市長打招呼。就印象看來,他們彼此相當熟悉。


    “木部先生也是保存委員會的成員。”市長對我說。


    “那麽您說的所有關係者,指的是……”


    “就是這麽回事。就是那件事的所有關係者。”


    市長指的是所有可能盜挖的人。所以接下來抵達的應該都是保存會的成員。


    客廳擺了七張設置靠肘的木椅。我和市長坐了其中兩張,這下空椅子隻剩三張。小綠坐在牆邊的長椅上。


    “這裏有七張椅子是有意義的。”木部看著我說。“是為了配合紀念館保存委員會成員的數目。對吧,市長?”


    “是的,算是一種趣味。”市長已經叼起煙。


    “偵探先生,請你站起來看看椅麵。”


    聽到木部的話,我站起來看椅麵。椅麵上雕著wed。


    “是 wednesday 的簡寫嗎?”我問。


    “沒錯,是星期三(水曜日)【註:日文中的星期一至星期日,各別為月、火、水、木、金、土、日曜日。】的意思。也就是說,那是水島雄一郎先生專用的椅子。”木部說道,自己也站起來,展示椅子的椅麵。“而我的椅子上雕著thu。用不著名說,就是 thursday——星期四(木曜日)的簡寫。說到這裏,也不必贅言月村老師與日野市長現在坐的椅子上雕了甚麽。沒錯,月村老師的椅子雕著mon,市長的椅子雕著sun。”


    我望向其餘三張椅子的椅麵,上麵各雕著tue、fri、sat。tue本來是火田俊介的椅子。


    “我看著保存委員會成員的名字,忽然想到這個點子。”市長說。“取全員的頭一個字,就成了月、火、水、木、金、土、日。所以我才會安排這樣的惡作劇。可以算是一種幽默。”


    “其餘兩個人叫甚麽名字?”我問。


    “是金子先生與土井女士。”


    “原來如此。”我不得不點頭。


    總不可能為了惡作劇而特別找這種姓氏的人加入會員吧?最後變成這樣全是巧合。雖然實在難以想像,但在這個世界裏,這種程度的巧合或許並不稀奇。


    其餘兩人約三十分鍾後抵達,那時正巧下起雨。


    金子和彥說他是文化人類學者。他似乎把褐色的貝雷帽與菸鬥當成自己的註冊商標。


    “大部份的人隻要一眼就能說出我的名字。”他對我說。“因為我也常上電視。天下一先生,你不看電視嗎?”


    不是不看,隻是沒看過這個世界的電視節目。所以我隻能回道,“幾乎不看。”


    “這樣啊。噯,其實就算不看電視,也沒甚麽關係嘛。”但金子似乎不滿我沒把他當成名人看待。


    土井直美是個跑科學新聞的記者。她把頭髮剪成鮑伯頭,營造出知性的氣質,然而遺憾的是她的意圖算不上成功。可能是我有知識份子應當身材苗條的成見,她的體態和我的想像完全相反。不管怎麽看,她都隻是親切的歐巴桑。這樣當然也沒甚麽不好。


    “不和缺乏邏輯思考的人交談是我一貫的主義。”她一看到我就這麽說。“據說你最近解決兩宗命案,百分之百都是靠邏輯推理出來的嗎?”


    “唔,我自己是這麽認為。”


    我回答,土井重重點了兩三下頭:


    “我跟你會很合得來。”


    “謝謝。”我說。


    關係者全員到齊。


    2


    保存委員會的成員再加上我,一共六人待在放著暖爐的客廳。我們坐在排成圓形的專用椅上,而市長首先開口:


    “今天召集各位過來,不為別的,正是向各位報告關於紀念館的重大事項。”


    “是查出創立者的身分了嗎?”木部嘻嘻怪笑著。“你該不會要說自己的祖先果然就是創立者吧?”


    日野市長的父親做出如此宣稱,似乎是廣為人知的事實。


    市長隻是苦笑,沒有反駁。


    “其實那間地下室幾天前發生了一點小小的 ident。”市長恢復嚴肅地說。


    “ident?是事故嗎?”土井直美問。她 ident 的發音是道地的英語。


    “也可以說是事故,不過……”市長看向土井說。“是人為導致的。”


    “到底出甚麽事?別賣關子,快點告訴我們。”金子揮揮菸鬥。


    市長點點頭,開始說起那間地下室遭人盜挖的事。因為月村女士已經知道,因此當然沒甚麽反應,可是其他三人似乎無法保持冷靜。


    “這麽重要的事,你怎麽瞞到現在才說!”木部表現出憤怒。“發現那間地下室,是我們城鎮中有史以來最重大的事件,所以才說要慎重調查……”


    “希望你務必提出令人信服的解釋。”金子也說。


    “本來就應該提出解釋,而且視你的回答,我可能會考慮辭掉委員會的職務。畢竟出了那麽大的問題,你卻把我們視為無物。”土井直美像家長會代表的羅嗦歐巴桑一般氣呼呼的。


    此時月村女士說話了:


    “是我建議市長先不要告訴各位盜挖的事。”


    “咦?”三人的視線集中在她身上。


    “為甚麽?”土井直美問。


    “那是因為,”月村女士表現出些許猶豫後,下定決心地說,“因為我認為盜挖賊就在各位之中。”


    這句話讓三名紀念館保存委員幾乎同時臉色大變。


    “你說甚麽!”


    “這是甚麽話!”


    “欺人太甚!”


    “噯、噯噯噯噯,請稍安勿躁。好了好了,各位會生氣也是理所當然,但請先聽聽館長的理由,讓她有個解釋的機會嘛。”市長大大地攤開雙手來安撫三人。


    “可是她居然誣賴我們是小偷!”木部吊著眼睛說。


    “我知道,我了解各位的心情,但是也請各位理解我們的疑慮。請想想看,發現那間地下室的事本身並沒有公開。也就是說,一般人並不知道紀念館有間地下室,還有木乃伊沉眠在裏麵。不知道這些事的人會企圖盜挖嗎?”


    三名委員聽到這裏才啞然失聲。他們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接著麵麵相覷。


    “各位能夠了解嗎?我為了不把事情鬧大才沒有報警,也沒有通知各位。而關於被盜挖的東西下落,我也已經委託這位天下一偵探尋找。”


    三人目光一口氣集中到我身上。


    “那有甚麽發現嗎?”金子問我。


    我還沒開口,市長就搶先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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