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堂上,韓世庭帶著他的委托人已經遞上了狀紙。


    恭喜,他終於開張了。


    他傲然地將狀紙遞上我的公案,目光咄咄地看著我:“大人,今日我要為我當事人討回公道!我當事人朱大方朱員外被人打了,就是他,李鐵柱。”


    他這副樣子,更像是刷了牙,練了口條,特地來找我吵架的。


    我看向被他指著的李鐵柱,李鐵柱身穿麻衣孝服,跪在堂上正在哭。


    我坐在公案後,他跪在我公案前,身穿孝服朝我哭……


    我再看那朱員外,肥頭大耳將軍肚,臉上有傷,衣服被撕破。


    確實被歐。


    我看向李鐵柱:“李鐵柱,你為何打朱員外。”


    李鐵柱哭哭啼啼:“小,小人錯了——小人也是一時衝動——啊——”


    韓世庭朝我笑:“大人,李鐵柱已經承認打傷我當事人,我當事人的訴求是賠償他的醫藥費與這件衣服的費用,這……不過分吧。”


    我看看李鐵柱,穿的布鞋都有洞。


    再看看朱員外身上這身上好的錦緞。


    李鐵柱,陪不起。


    我從懷裏拿出了銀子,拍在公案上:“本官替李鐵柱陪了。”


    韓世庭卻是一下子愣在那裏,反而沒了反應。


    朱員外也很意外地看著我。


    李鐵柱驚到了,趕緊朝我拜:“謝大人!謝大人!大人我一定會還大人的!做牛做馬都行!”


    我將狀紙丟還給韓世庭:“此案已結,把銀子拿了。”


    韓世庭看著我,還帶著一種戒備取回狀紙和銀子,像是覺得我有詐。


    “謝大人!大人真是秉公無私!”朱員外還拍我馬屁。


    我看向李鐵柱:“李鐵柱,你打人總有個原因吧,說來聽聽。”


    李鐵柱擦擦眼淚:“是朱員外說我爹以前跟他借錢,沒錢還,就把我家的地都抵給他了,我,我不相信我爹會把家裏的地抵給他,那可是我們全家活命的地啊!我,我氣不過就打了他……”


    “你爹呢?”我問。


    李鐵柱哭了起來:“兩天前過世了……”


    我微微眯眸:“你爹剛剛過世,朱員外就來收地?”


    “是的。”


    “憑據呢?”


    “在這兒!”韓世庭忽然取出了兩張紙,放到我麵前,顯然是早有準備。


    他看我時嘴角揚起一抹壞笑,像是在說他就知道我憋著壞水。


    我看向兩張憑據。


    一張是鐵柱父親的借條。


    另一張是鐵柱父親以地抵債的借條。


    上麵字跡都是一個人寫的。


    大多百姓都不識字,不會寫字,所以字據是他人所寫很正常。


    在字據下麵是兩個清晰的大拇指指手印。


    窮人家一般連章都刻不起,大多是摁個手指印。


    “大人明察啊!我從沒聽說過我爹跟朱員外借過錢啊!”李鐵柱著急大喊,“如果地被收了,我們全家一定會活不下去的!”


    我將兩張字據遞給秦昭,秦昭開始細細掃描。


    “白紙黑字寫得清清楚楚!欠債還錢是天經地義!”朱員外現在趾高氣揚起來。


    李鐵柱氣得又站了起來,狠狠指著朱員外:“朱員外!人在做,天在看!你那點壞心思早就傳開了!就是你在騙大家的地!就是你!”


    朱員外也怒了:“你爹摁的手印,還能有假!”


    “誰說手印不能有假?”我插了一句。


    朱員外一縮脖子。


    韓世庭慢慢打開折扇朝我看來。


    秦昭拿著兩張憑據走向蘇慕白,又遞給他看。


    蘇慕白舉起兩張紙對著光看了看:“這兩張紙……和上麵的字……都像是新寫的……跟字據上的時間……不符……”


    朱大人一下子心虛起來,趕緊看韓世庭。


    韓世庭卻不回應他的目光,隻是揚唇微笑。


    今天的韓世庭有點奇怪,他更像是來看戲的。


    我招過周勝,對他耳語:“通知林仵作,要驗指紋了。”


    周勝點點頭,立刻去找林嵐。


    我看向李鐵柱:“李鐵柱,你爹頭七還沒過,屍身還在吧。”


    “在。”李鐵柱哽咽點頭,粗糙的手擦著眼淚,“我們家三畝地,祖上傳下來的,可以自給自足,不需要向人借錢……我爹也是個老實人,他如果借錢一定會跟我們說的……他怎麽會借錢呢……”


    李鐵柱傷心地自言自語,林嵐背著工具箱出來了,竟是還有些緊張。


    因為,這是她第一次去取指紋,去使用她從前輩記錄裏學到的技術。


    “李鐵柱,這是我們林仵作,她現在跟你回去去取你爹的指紋。”我說。


    李鐵柱還有點懵:“我爹的指紋?指紋……是什麽?”


    我舉起大拇指:“就是我們手指上的紋路,每個人的指紋都是不一樣的。取來你爹的指紋,和這張紙上的作比對,就知道這契約是不是你爹簽的。”


    李鐵柱驚訝驚喜:“好好好,小人這就帶路。”


    林嵐提起沉重的工具箱,我正準備讓周勝一起去,沒想到鬆鶴顏忽然從堂側衝了出來,主動提箱:“我去我去,我陪著林仵作去,我還有車,路上可以快一點。”


    林嵐擰眉,但在大堂上,她也不好說什麽。


    而且,鬆鶴顏的車就在外麵,可以加快大家的腳程。


    來時還虛如狗,路都走不動一步的鬆鶴顏,此刻卻輕快地像隻蝴蝶。


    李鐵柱立刻帶林嵐去取指紋。


    這邊朱員外已經慌得不行,頻頻看韓世庭。


    韓世庭終於給了他一個眼色,然後看向我:“大人,你怎麽證明每個人的指紋都不同。”


    我又老規矩看向門外看戲的百姓:“大家都來摁一下指紋,看看有沒有一模一樣的。”


    “好——”


    我嘉禾縣的百姓,就是那麽配合。


    整個縣衙大院裏拍起了長隊,開始取大家的指紋。


    大家也覺得好玩,一起參與。


    小朋友們也來湊個熱鬧。


    我這邊一點都不急,但朱員外已經汗濕後背。


    我悠閑地看向韓世庭:“韓訟師,你要不要也來看看你自己的指紋?”


    韓世庭一揚唇:“好啊。”


    他也摁了一個。


    “你可以看看有沒有一樣的。”我指向一排的指紋。


    長長的紙上,是一個又一個,排列整齊的指紋,下麵還寫有所有者的名字。


    韓世庭一個個看過去,越看,眉頭皺得越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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