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意意絕對絕對沒有想到,和顧西澤再對上麵的一天,竟然是在這樣讓她尷尬的境地裏。


    眾人簇擁在顧西澤的身側,眾星捧月。她找了個角落的沙發,拿出手機亂點,卻依舊覺得手足無措。


    “意意,麻將三缺一,來嗎?”聲音從身後傳來。


    程意意回頭,正是她崇文時期的室友,似乎是看出了她的無措,偏頭衝她眨眨眼睛。


    棋牌室在包廂的隔間裏,程意意急於想逃離這片令人窒息的空間,立刻便點頭答應了。


    程意意還在崇文時候,寢室有兩位川妹子,並且都酷愛麻將這種益智遊戲,耳濡目染下,她也學了不少。


    平日裏程意意是不常打麻將的,原因無他。一來她沒有時間,二來…程意意會算牌,跟她打麻將的人總是輸,玩多了,自然覺得沒有意思。


    不過今天有些不一樣,程意意今天有些心神不寧。人在牌桌上,思緒卻不知飛到了哪裏去。她有一搭沒一搭地出牌,頻頻出錯。


    幾圈下來,程意意麵前被當做籌碼的瓜子仁已經所剩無幾。


    “幾年不見,你牌技差的不要太多,意意,我跟你說,驕傲使人退步。”室友難得贏程意意那麽多次,嘴角都翹上天了。


    完全忘記了當年她抱著程意意的大腿痛哭流涕、要求悔牌的樣子。


    程意意揚起嘴角,溫柔又真誠,“是你進步了,英宛,真的。”


    心不在焉順手摸了張牌,抬手正要往外打,卻被人按住了手腕。


    那手白皙而修長,骨節分明。


    這是一件讓人見之難忘的藝術品,所以程意意也立刻認了出來。她心跳如擂鼓,不敢轉移視線,渾身僵硬,連動一下也難。


    是顧西澤的手。


    不知什麽是時候他站到了她的身後,此刻在俯身看牌。


    他們許多年沒再隔得這樣近,近到程意意能清晰聞到他脖頸裏檸檬味沐浴露清新的香氣。


    與她浴室裏那瓶檸檬味沐浴露一樣的味道。


    他晨起的時候洗了個澡,他沒有換過沐浴露。


    很奇怪的,這一瞬間,程意意的大腦迸出的卻是這些五花八門的念頭。


    他握著她的手腕,將她僵硬的手移至搭到另一張牌上。


    “出這張。”他的唇角輕啟。


    那熟悉的聲音時隔五年,就這樣在程意意的耳邊炸開。


    她的思緒依舊在神遊,手下卻依著他所說,換下一萬,將那張多餘的四筒打了出去。


    “回神。”


    聽到這一句,程意意才在迷迷糊糊中找到了幾分真實感。


    哦,顧西澤讓她回神。


    她與顧西澤是截然不同的兩種人,從讀書時候就已經初見端倪。顧西澤從來便知道自己想要什麽,他聰明,也肯努力去把一件事情做到極致,不把時間浪費在沒有意義的事情上。程意意不一樣,她對什麽都好奇,卻對什麽都不大舍得下功夫,隻要把第二名甩在身後便已經心滿意足。


    兩個學神在圖書館的日常是,顧西澤看書,她發呆。顧西澤讓她回神,她看會書再繼續發呆。


    而現在,她回過神來,定睛看眼前的牌。


    “清一色,胡了。”程意意茫然攤牌。


    “不信!你這不是詐胡吧?”英宛都不敢相信手黑了一整早的程意意居然轉運了,探身過來確認。


    “一二三四五六萬,三個七四個八兩個九……居然真胡了。”


    她眼睜睜看著贏了一整早的瓜子仁一次性悉數撥到程意意那邊,眼睛都要瞪直了,“你們夫妻合心,其利斷金,我自然打不過,班長!你趕緊來這邊兒救我!”


    她忙不迭地找了個幫手。


    夫妻……


    程意意被英宛的形容詞重新嚇得渾身僵硬。她很想偏頭去看看顧西澤的表情是不是生氣了,卻始終不敢偏頭。


    耳邊也始終沒有聽到反駁的聲音傳來。


    自那把稀裏糊塗的清一色後,程意意便時來運轉。膽戰心驚地在顧西澤的指導下贏了一整個下午,英宛輸得剝瓜子仁的手都酸了。


    程意意不喜歡嗑瓜子兒,卻喜歡吃瓜子仁。


    同學聚會散場,牌局結束,程意意正準備把那一大堆瓜子仁收入口袋,卻被顧西澤搶先一步。


    他端起堆瓜子仁的果盤,將瓜子仁倒進了準備好的紙袋。剩下幾顆粘在果盤上,連果盤一起遞給她。


    程意意目瞪口呆接過。


    他指指手中的紙袋,“我的,”又看向程意意手中的果盤,“你的。”


    說罷,他拿起搭在椅子上的外套,將紙袋放了進去,交給了程意意。


    “我去開車,拿著衣服在酒店門口等我。”


    他的眼神平靜沒有波瀾。


    他和當年大不一樣了。


    程意意無比清醒的意識到,現在的他情緒與鋒芒悉數內斂,深不可測。她甚至無法從他的神情裏分辨出他的情緒。他是要送她回去……然後打擊她報複她?


    <a id="ads" href="http:///"></a>


    程意意不說話,他也便等著,目光靜靜落在程意意的麵上,執拗與她對視。


    直到程意意堅持不住敗了下風,點頭,他才收回視線。


    重新強調,“等著。”


    說罷,這才轉身,大步消失在包廂外的走廊。


    程意意與英宛結伴到酒店門口等車。


    英宛已經結婚了,老公的車早已經在酒店門口等候。


    在酒店大廳門前遠遠看見那車,英宛興奮地大幅度揮了揮手,朝老公打招呼,正要小步跑過去,又想起了什麽,她轉回身來,對程意意道:“意意,都不知道怎麽說…”她似乎想要找到合適的形容詞,欲言又止半天,最終放棄了。幹脆平鋪直敘,“我總覺得,你和學長之間的誤會應該很深,但是不管怎麽樣,他是愛你的。”


    “你相信我的感覺,意意。”


    酒店台階上的雪被掃得很幹淨,程意意目送英宛一步步朝她丈夫走去。


    英宛沒有告訴程意意的是,那年程意意去英國當交換生,她走得匆忙,剩在寢室的東西,是顧西澤來整理好,一件件收走的。


    那時候她們都覺得程意意實在太自私太狠心,那樣好的男朋友,她說不要就不要,說走就走。


    當時有種傳言是,顧西澤做了對不起程意意的事情,所以程意意才會傷心留學出走。可這些話,英宛一個字也不相信。一個人的品行怎樣,細節是做不得假的。


    在程意意進崇文之前,顧西澤是崇文人心中的神,不食人間煙火的存在。


    可這樣完美驕傲的人,在女朋友進崇文之後,習以為常地給她打開水,給她買早點,請室友吃飯,一樣不落,像尋常戀愛的小夥子一樣的。


    也因為程意意,她們才得以見到顧西澤的另外一麵,讓人不可思議的一麵。


    就算是在兩人分手之後,她們這些室友依舊能偶爾因為顧西澤得到優待。例如崇文演出座位的前排,顧氏公司招聘的一輪免試…這一切,如果不是因為程意意,又是為誰做的呢?


    英宛說得認真,程意意的內心卻並不敢相信。


    人的記憶力太出眾有時並不是一件好事情,比如,她從來不敢有一刻忘記,那時候顧西澤眼裏的失望與陌生。她從來知道顧西澤是個什麽樣的人,倘若在他那裏失去了信任,那麽,他便再也不會交付你一絲一毫。


    她在躲著他,可那麽多年,他也同樣沒再找過她。


    更何況,時間可以改變一切,他變了,她也同樣變了。就算一開始還留有幾分初戀的情誼,但五年過去之後,這些情誼又還殘存多少呢?


    程意意站在原地,越想,便越發覺得膽怯起來。


    她抱著這燙手的外套,正考慮著轉身回去塞給哪位酒店前台的時候,純黑色的賓利歐陸已經緩緩停在了麵前。


    程意意認得,上大學的時候,顧西澤開的便是這一輛。


    “上車。”


    程意意遲疑在原地,沒有動彈。


    “要我抱你上來嗎?”顧西澤偏頭,眉眼冷淡。


    程意意害怕遇見他,害怕與他共處一室,害怕和他說話,最怕的,便是顧西澤這樣冰冷的神情。


    顧西澤的理智驚人,他總能完美控製自己的情緒。


    在從前,便是程意意惹得他極生氣的時候,他也從不冷臉發怒,隻沉默著,待冷靜下來,再想到辦法,讓程意意認識到自己的錯誤,乖乖聽話。


    有時候程意意甚至會想,正是因為接受過他給的太多的庇佑和溫暖,失去的那一天才會如置冰窖吧。凍得她頭也不回地從帝都逃走了。


    拉開車門,程意意將大衣收緊,坐進了副駕駛。


    製暖係統完全靜音,車內沒有放音樂,兩人也都沒有說話。


    程意意不敢亂看,渾身僵硬端坐著平視前方的路麵,抓緊手中的外套。


    這樣小學生聽課般的姿勢,一直持續到顧西澤將她送回北苑招待所的樓下。


    她甚至都不敢問顧西澤是怎樣知道了自己的住址,放下外套,忙著開門下車。


    “程意意,”顧西澤再次抓住了她的手腕,那力道重極了,仿佛下一秒就要把她的手折斷,他接著往下道,一字一句,極認真,“我的問題,你還沒有回答。”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桃花眼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小紅杏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小紅杏並收藏桃花眼最新章節